接下来的两天,苏然如同置身地狱。
张兰像是疯了一样,每天都来医院闹。
她带着亲戚,堵在病房门口,对着每一个经过的医生护士哭诉,说苏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妖怪,给顾家带来了奇耻大辱。
医院的走廊,成了她的舞台。
风言风语像刀子一样,无孔不入。
苏然成了整个医院,乃至整个城市的笑柄。
“不孕丈夫,生下三只狐狸的妻子”,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恐怕早就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顾衍来过一次。
他站在门口,满眼红丝,神情憔ें悴。
他看着苏然,嘴唇动了半天,只说出一句:“然然,对不起。”
苏然只是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他母亲的辱骂,还是对不起他的不信任?
一切都晚了。
顾衍最终被张兰尖叫着拽走,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苏然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苏然关上了门,也关上了自己的心。
她唯一担心的,是她的孩子们。
她问过护士,护士们都支支吾吾,说孩子们很好,在育婴室有专人看管。
但苏然不信。
从她们躲闪的眼神里,苏然能感觉到她们对那三个小生命的恐惧和排斥。
第三天夜里,出事了。
苏然睡得正不安稳,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来,心跳得飞快。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立刻下床,不顾产后虚弱的身体,冲出了病房。
走廊尽头,育婴室的方向,亮着刺眼的光。
几个保安正围在那里,似乎在跟谁争执。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医院重地!”
“滚开!我今天就要烧死那几个小畜生,为我顾家清理门户!”
是张兰的声音!
苏然的血瞬间凉了。
她疯了般地冲过去,扒开人群。
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眦欲裂。
张兰披头散发,手里竟然拎着一个汽油桶,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正和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往育婴室里闯。
那个道士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育婴室的玻璃窗上,已经被张兰用红色的油漆画满了各种扭曲的符咒。
“住手!”
苏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死死抱住张兰的腿。
“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滚开!”张兰一脚踹在苏然的肩膀上,将她踹倒在地,“你这个**,还有脸护着这群孽种!我今天连你一起烧死!”
她拧开汽油桶的盖子,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的护士和保安都吓得连连后退。
绝望。
彻骨的绝望淹没了苏然。
她眼睁睁地看着张兰倾倒汽油,看着那个道士举起桃木剑,看着张兰按下打火机。
“咔嚓。”
火苗窜起。
就在那火苗即将被扔出去的瞬间——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陆知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他还是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步伐从容,仿佛不是走在即将被点燃的医院走廊,而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张兰和那个道士,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顾家的闲事?”张兰张牙舞爪地叫道。
陆知渊没有理她。
他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苏然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径直走到苏然面前,弯腰,朝她伸出手。
“苏**,我来晚了。”
苏然怔怔地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在这一片混乱和疯狂中,这只手代表着唯一的理智和安全。
她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陆知渊轻轻一拉,便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稳稳地护在身后。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你!”张兰气得浑身发抖,“好啊!苏然!你果然在外面有野男人了!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那个道士也回过神,他上下打量着陆知渊,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他将桃木剑对准陆知渊,厉声喝道:“你身上……有妖气!你跟这些妖孽是一伙的!”
陆知渊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妖气?”他淡淡开口,“你连灵气和妖气都分不清,也敢出来招摇撞骗?”
道士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乃龙虎山正统……”
话未说完,陆知渊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
道士手中的桃木剑,突然“咔嚓”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道士“噗”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超自然的一幕吓傻了。
张兰手里的打火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火苗熄灭。
她惊恐地看着陆知渊,像是看到了真正的鬼。
“妖……妖怪……”
陆知渊不再看她,他转身,对身后的苏然温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说完,他便拉着苏然,径直走向育婴室。
保安们下意识地想拦,却在接触到陆知渊眼神的瞬间,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陆知渊推开育婴室的门。
苏然跟在他身后,紧张地向里面望去。
保温箱里,三只小狐狸安然无恙。
它们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到来,齐齐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对着苏然的方向,发出了微弱的“嘤嘤”声。
苏然的眼泪,瞬间决堤。
陆知渊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看起来不大,却仿佛能装下整个世界。
他手法娴熟地将三只小狐狸连同柔软的垫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布袋里。
然后,他将布袋递给苏然。
“抱好它们。”
苏然颤抖着接过布袋,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瞬间从布袋传到她心里。
“我们……去哪儿?”她哽咽着问。
陆知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一个能让你们安心长大的地方。”
他拉着苏然的手,转身走出育婴室,无视身后石化的一众人。
当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时,苏然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顾衍正从电梯里冲出来。
他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身边的陆知渊,看到了她怀里那个黑色的布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苏run被陆知渊拉着,毫不犹豫地转过拐角,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们没有走寻常路。
陆知渊带着她进了一间杂物室。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壁。
苏然正疑惑间,只见陆知渊伸出手,在墙上轻轻一点。
坚实的墙壁,竟然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形成一个泛着银色光芒的漩涡。
漩涡后面,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古朴街道,街道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建筑,挂着大红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香。
与医院的消毒水味,天差地别。
苏然震惊地捂住了嘴。
陆知渊回头,对她温和一笑。
“欢迎来到……隐市。”
他拉着她,一步跨入了那片光华之中。
身后的墙壁,瞬间恢复了原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一步踏出,世界翻转。
喧嚣的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被隔绝在身后。
苏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古街上。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质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空气中飘荡着不知名的花香和淡淡的药草味,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街上人来人往,却strangelyquiet。
更奇怪的是,这里的人……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松鼠尾巴。
一个旗袍美女,耳畔的鬓发间,露出两只尖尖的猫耳朵。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时,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獠牙。
苏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抓紧了陆知渊的衣袖。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怕。”陆知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里是隐市,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在中国大地上最后的几个庇护所之一。”
像你我这样的人?
苏然不解地看着他。
陆知渊带着她,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座雅致的二层小楼,门前挂着两盏素雅的白灯笼,上面用墨笔画着一只酣睡的狐狸。
门是虚掩着的。
陆知渊推门而入,一股温暖的馨香扑面而来。
小楼内部的装潢古朴而温馨,一楼像是个茶馆,摆着几张梨花木的桌椅。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女正在擦拭着桌子,看到他们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她的头顶上,也有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渊主,您回来啦!”少女的声音像黄莺一样清脆,“这位就是……苏然姐姐吧?”
她的目光落在苏然身上,充满了好奇和善意。
陆知渊点点头,“阿狸,带苏**和孩子们去楼上休息。准备些安神的汤药和吃食。”
“好嘞!”
名叫阿狸的少女欢快地应了一声,接过苏然怀里的布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