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珩的心却因为这一声“爸爸”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看着那双清澈的、带着期盼和怯生生光芒的眼睛,一种陌生的、汹涌的父爱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对着孩子,也是对着沈清秋,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沉声说道:
“是。我是爸爸。”
他看向瞬间脸色煞白、眼中充满抗拒和恐慌的沈清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沈清秋,我不会让你们再离开我的视线。”
“这个孩子,是我的儿子。你,曾经是我的妻子。”
“无论你承不承认,接不接受,从今天起,你们的事,我管定了。”
他不再给她反驳和逃离的机会,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果决和不容置疑:
“定位发你,立刻开车过来。另外,联系最好的私立医院,准备**儿童健康检查。再让人清空万景台顶层的公寓,所有生活用品,按最高标准配置双份,一份儿童用品,要三岁男孩使用的。”
他每说一句,沈清秋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他要用他惯用的、金钱和权势的方式,强行介入她们的生活。
“傅晏珩!你不能这样!”她绝望地低喊。
傅晏珩挂断电话,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有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图弥补什么的急切。
“我能。”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肯定,“而且,我必须这样。”
“清秋,你可以恨我,怨我。但从现在开始,你和孩子,由我负责。”
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正以一种与这菜市场格格不入的优雅和强势,缓缓驶来,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准备不容拒绝地,将这对母子带入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旋涡之中。
黑色的库里南如同一个移动的金属堡垒,无声地滑行在嘈杂的菜市场外围,与周遭的环境形成割裂般的对比。它最终稳稳停在了距离菜摊几米远的路边,车门打开,一名穿着干练西装、神情肃穆的助理迅速下车,恭敬地站在一旁。
这阵仗引来了更多好奇和畏惧的目光。
沈清秋抱着念念,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无力。傅晏珩的话不是商量,是通知,是裁决,一如三年前。
“傅晏珩,你这是绑架!”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怀里的念念似乎感受到了母亲剧烈的心跳和恐惧,小嘴一扁,眼看又要哭出来。
傅晏珩没有理会她的指控,他只是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立刻上前,并没有粗暴地抢夺,而是微微躬身,对沈清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沈**,请上车。小少爷需要尽快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助理的声音平稳,公事公办。
“他不是什么小少爷!他叫念念!是我的儿子!”沈清秋激动地反驳,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傅晏珩看着她这副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上前一步,没有再试图去碰触充满敌意的沈清秋,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念念正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害怕和迷茫。
傅晏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从未有过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更别提是面对一个可能因自己而哭泣的孩子。他尝试着,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极其僵硬的温和语气,对着念念开口:
“别怕,我们不去医院打针,只是……让医生叔叔看看,你长得有多健康。”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极其不符合他性格的、堪称笨拙的承诺,“不会疼。”
念念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似乎被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叔叔奇怪的语气吸引了,哭声稍稍止住。
沈清秋看着这一幕,心头更是酸涩难当。他现在来扮演什么慈父?三年前那句冰冷的“打掉”言犹在耳!
“傅晏珩,你没必要在这里假惺惺……”
她的话没说完,傅晏珩已经转向她,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深邃与强势,但语气却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试图讲道理的耐心:“清秋,你冷静点。我只是想确保孩子健康。这里环境复杂,他年纪小,抵抗力弱,做一个全面检查没有坏处。”
他说的在理,沈清秋无法反驳。这三年,她最怕的就是念念生病。每一次孩子发烧咳嗽,她都提心吊胆,彻夜难眠。最好的医疗条件,确实是她无法给予的。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傅晏珩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先上车,好吗?这里人多眼杂,你想让念念一直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吗?”
这句话戳中了沈清秋的软肋。她可以不在乎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但不能不在乎念念。
她咬紧下唇,看了看怀里因为好奇而暂时止住哭泣的儿子,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已将前路铺好的男人,最终,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抗争吗?她拿什么跟傅晏珩抗争?三年前不能,三年后,带着一个孩子的她,更是蝼蚁撼树。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沉寂。她没有再看傅晏珩,只是抱着念念,沉默地、僵硬地,走向那辆如同怪兽巨口般的豪车。
助理立刻机敏地为她拉开车门。
车内奢华的内饰与车外嘈杂脏乱的环境仿佛是兩個世界。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温度适宜,隔音极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沈清秋抱着念念坐进去,身体紧绷,如同坐在针毡上。念念却对车内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小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傅晏珩从另一侧上车,坐在了她们母子旁边。宽敞的后座因为他的加入,空间似乎瞬间变得逼仄起来,那股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再次将沈清秋包围。
他看了一眼紧紧挨着车门、尽可能远离他的沈清秋,和她怀里那个因为他的靠近而又显得有些拘谨的孩子,目光微沉,但没有说什么。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片充满了生活气息,却也承载了她无数艰辛的菜市场。
一路无话。
只有念念偶尔小声地问“妈妈,我们去哪里?”,沈清秋也只是含糊地应付过去。
车子最终驶入了京市最顶尖的私立医院VIP通道,早有准备好的医疗团队等候在此。整个检查过程高效、快速,且极尽周到,护士们态度温柔,医生专业细致,所有设备都是最先进的。
傅晏珩全程陪同,他没有过多干涉,只是沉默地站在检查室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形。当看到小小的念念因为抽血而瘪嘴要哭时,沈清秋立刻俯身轻声安慰,而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检查结果大部分是即时可知的。医生拿着报告,走到傅晏珩面前,语气恭敬:“傅总,孩子总体发育情况良好,非常聪明。只是……”
“只是什么?”傅晏珩的声音陡然一紧。
“只是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并且有早期近视的倾向。这可能与用眼习惯和日常饮食结构有关。另外,孩子有些敏感,安全感稍显不足,需要家长更多的陪伴和耐心引导。”
营养不良……安全感不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傅晏珩的脸上。他傅晏珩的儿子,竟然会营养不良?安全感不足?
他的目光越过医生,看向检查室内,沈清秋正给念念穿好外套,孩子依赖地搂着她的脖子。这三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把孩子带大的?
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和愧疚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检查结束后,车子又将他们带到了位于市中心顶层的豪华公寓——万景台。正如傅晏珩吩咐的,公寓已经被迅速整理出来,视野开阔,装修奢华如同酒店总统套房,所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并且特意准备了大量的儿童玩具、绘本和衣物,堆满了客厅的一角。
念念看到这么多新奇的玩具,眼睛瞬间亮了,挣脱妈妈的手,好奇地跑了过去。
沈清秋站在空旷华丽的客厅中央,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光洁如新,昂贵得令人咋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傅晏珩挥退了助理和佣人,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走到沈清秋面前,看着她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戒备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住处。我会加派保镖和佣人,确保你们的安全和生活。”
沈清秋抬起头,直视他,嘴角带着讥讽:“傅总这是打算把我们母子圈养起来吗?”
傅晏珩没有动怒,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弥补。”
“弥补?”沈清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傅晏珩,有些东西,是弥补不了的。你以为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就能当作过去三年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我知道不能。”傅晏珩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看了一眼正兴高采烈玩着一辆遥控赛车的念念,“但我必须这么做。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继续跟着你在那种地方……受苦。”
“受苦?”沈清秋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傅晏珩,你永远只会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是,我们是没钱,是过得清苦!但我们活得自在!可现在呢?你把我们关在这个金笼子里,算什么?”
“这里不是笼子。”傅晏珩试图解释,“你可以自由出入……”
“在你的监视下吗?”沈清秋打断他,眼神锐利,“就像你现在,站在这里,用你的方式‘安排’我们的一切,这和三年前你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次,你用的筹码更重了而已!”
她的话句句带刺,扎得傅晏珩心头火起,却又无从反驳。因为他发现,她说的,某种程度上就是事实。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包括……处理他们母子。
他看着沈清秋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不屈的火焰,那股熟悉的、想要将她的一切反抗都压下去的掌控欲又开始抬头。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能再用三年前的方式。
他的目光转向正玩着玩具,却不时偷偷看向他们这边的念念。孩子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傅晏珩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疲惫。
“沈清秋,我们不必现在就争论出对错。”他说道,“你和孩子刚回来,需要休息。这里的一切,你们可以先熟悉适应。”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什么。但念念是我的儿子,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从今天起,我会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至于你……”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深沉。
“我们之间的事,可以慢慢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