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嘉把我扶回了她的院子。
她的院子,是整个相府最破败的。跟下人房,就隔着一堵墙。
屋里的陈设,更是简单得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连个像样的茶杯都没有。
这哪里是相府千金的待遇?分明就是个粗使丫鬟的住处。
沈屹那个老东西,还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沈清嘉从一个小瓦罐里,倒了杯水给我。水是凉的。
“凑合喝吧。”她说。
我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
“你爹,也太不是东西了。”我放下杯子,忍不住吐槽。
沈清嘉的眼神,黯了黯。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从一个小木箱里,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我。
“这是什么?”
“活血化瘀的药膏。我娘留给我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娘。
那个,因为被沈家抛弃,最后郁郁而终的可怜女人。
这是她娘的遗物。
她现在,拿给了我。
我看着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你留着吧。我皮糙肉厚的,跪一下,没事。”
“你比我,更需要它。”她说。
她打开瓶塞,一股清凉的药味,飘了出来。
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撩起我的裙子,露出了我那已经又红又肿的膝盖。
她的手指,很凉。
沾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我的伤口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我看着她低垂的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我突然觉得,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冷。
她的冷,是她的壳。
用来保护自己,不被这个吃人的世界,伤害的壳。
“疼吗?”她问。
“不疼。”
是假的。
疼得我,龇牙咧嘴。
她手上,加了点力道。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疼疼疼!姐姐!轻点!要断了!”
她抬起眼,看了我一眼。
那双黑洞似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像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缝。
“活该。”她说。
我愣住了。
然后,我也笑了。
“是是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
屋子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没那么僵硬了。
“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我给你带的礼物,你还没看呢?”
她站起身,把那个礼物盒子,拿了过来。
打开。
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
上好的徽墨,宣纸,还有一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狼毫笔。
“你……”
“我听下人说,你喜欢写字。”我说,“我爹的书房里,好东西多着呢。我顺手,就给你拿了一套。”
当然不是顺手。
这可是我,软磨硬泡,才从我那个抠门爹手里,抠出来的。
沈清嘉的手,抚摸着那支笔。
她的眼神,很专注。
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的珍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声音,很轻。
“都说了啊。”**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长线投资嘛。”
“我投了你这支潜力股。等你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天使投资人啊。”
我说得,吊儿郎当。
她却,当了真。
她看着我,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好。”
就一个字。
却比千言万语,都重。
从那天起,我跟沈清嘉,就成了名义上的“闺蜜”。
我每天,都会往她那个小破院子跑。
有时候,给她带点好吃的。有时候,给她讲点京城里的八卦。
她话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她在听。
她听的时候,要么在写字,要么在看书。
但我知道,她有在听。
因为,每次我讲到沈如月又出了什么洋相的时候,她握着笔的手,都会顿一下。
我们的关系,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又很坚定的速度,升温。
当然,沈如月,是不会让我们这么舒坦的。
她明面上,不敢再来找茬。
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比如,今天,克扣了沈清嘉的午饭。
明天,又故意把我,叫到她院子里,名为赏花,实则,是想让我看她和太子萧景,卿卿我我。
幼稚。
但烦人。
这天,我又被她叫了过去。
太子萧景,也在。
他们俩,坐在凉亭里,下棋。
沈如月,穿了一身,极其华丽的衣服。头上的珠钗,都快闪瞎我的眼。
“汐姐姐,你来啦。”她冲我招手,笑得,一脸甜蜜。
“太子哥哥,你看,我这步棋,走得怎么样?”她又扭头,对着萧景撒娇。
萧景,很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往我身上瞟。
我假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