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轻尘顾琛小说<黎明总会如期而至>全文在线阅读
南山别墅那扇厚重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雕花铁门在身后无声滑开，又“咔哒”一声轻响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自由。唐念拎着一个半旧的、鼓鼓囊囊的帆布旅行包，站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玄关大厅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意大利进口浅灰色大理石地面，冷冰冰的，倒映着头顶那盏巨大的、由无数水晶棱柱组成的枝形吊灯，晃得她眼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顶级木料、皮革和某种清冽香氛的气息，干净、昂贵、却冰冷得不近人情，像走进了一个巨大而精致的……标本陈列馆。
“唐**，这边请。”周正如同影子般无声出现，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精准的平静表情。他微微躬身，示意方向。
唐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翻腾的、混杂着别扭、不甘和一丝被这泼天富贵砸晕的眩晕感，紧了紧手里的帆布包带子，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帆布包边缘磨得发白，上面还印着某个超市的廉价logo，与这满室奢华格格不入，像个闯入了皇宫的乞丐。
穿过空旷得能跑马的客厅，踏上旋转楼梯。扶手是温润的胡桃木，打磨得光滑如镜。唐念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冰冷的触感，心里嘀咕：这木头……得值多少钱？够她吃多少顿火锅？
周正推开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实木门。
门内，依旧是那间温暖明亮、如同梦幻般的“产房”。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慷慨地洒进来，将羊绒地毯染成一片暖金色。那张宽大的定制孕妇床靠窗摆放，蓬松柔软的床品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角落里那个如同童话王国般的婴儿用品区，色彩鲜艳的爬行垫、可爱的卡通壁纸、琳琅满目的崭新玩具……一切如旧，温暖得近乎虚假。
沈轻尘正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那条柔软的鹅黄色羽绒被。她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到唐念进来，她空洞麻木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微澜。
“念念……”她声音干涩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轻尘！”唐念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几步冲过去，把那个碍眼的帆布包随手往厚厚的地毯上一丢，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她坐到床边，一把抓住轻尘冰凉的手，用力握了握，“我来了！以后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沈轻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反握住唐念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她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
就在这时——
“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强烈痛苦的干呕声猛地从沈轻尘喉咙里冲出来！她身体猛地前倾，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灰败！她一把推开唐念的手，挣扎着就要下床！
“轻尘！”唐念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她。
沈轻尘却已经踉跄着冲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毯上，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角落那个独立的、宽敞明亮的卫生间！她扑到那个光洁如镜、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智能马桶前，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剧烈的呕吐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沈轻尘单薄的身体佝偻着，剧烈地痉挛颤抖，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马桶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胃里翻江倒海，吐出来的却只有一点酸苦的胆汁和清水。额角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的碎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
唐念心疼得直抽抽，赶紧跟进去，蹲在她身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拿着纸巾想帮她擦嘴：“轻尘……轻尘……没事了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
就在这时，唐念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马桶旁边那个不起眼的、镶嵌在墙壁里的感应装置。她看到沈轻尘因为剧烈呕吐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不小心蹭到了那个感应区——
“嘀”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下一秒，那个原本冰冷的、光洁如镜的智能马桶盖，竟然无声无息地、极其丝滑地自动抬升了起来！同时，马桶圈内侧一圈柔和的、不刺眼的暖黄色灯光瞬间亮起！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消毒水清香的暖风，从马桶圈下方无声吹拂出来！
唐念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纸巾都忘了递出去！
这……这马桶……它……它自己会动？！还会吹暖风？！还……还带灯？！
她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他妈是什么神仙马桶？！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马桶还能这么玩？！这得多少钱？！这他妈得多少钱？！
就在唐念被这“智能马桶”震得三观碎裂、风中凌乱的时候，沈轻尘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身体猛地一晃，脚下不稳，差点滑倒！
“小心！”唐念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研究马桶了，赶紧伸手去扶！
沈轻尘脚下那片看似普通、光洁如镜的瓷砖地面，在她重心不稳、脚底打滑的瞬间，表面极其细微的纹理结构似乎发生了某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变化！摩擦力瞬间增大！稳稳地托住了她虚浮的脚步！让她只是踉跄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摔倒！
唐念扶住轻尘，心有余悸地低头看了看脚下那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地砖，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还在散发着温暖光晕和热风的智能马桶……她只觉得一股极其荒诞的、如同魔幻现实主义般的冲击感直冲天灵盖！
这地方……安全是安全……奢华是奢华……周到是周到……
可这他妈也太……太……太离谱了吧？！连马桶和地砖都成精了？！
唐念扶着吐得浑身脱力、几乎站不稳的沈轻尘，慢慢走回床边。她小心翼翼地把轻尘扶上床，盖好被子。看着好友那张惨白如纸、写满痛苦和疲惫的脸，再看看这间温暖奢华得如同梦幻、却又处处透着高科技冰冷气息的“囚笼”，她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
她弯腰，捡起自己那个丢在地上的、印着超市logo的帆布包。包带有点开线了，边缘磨得起了毛。她拍了拍上面的灰，环顾了一下这间大得离谱、空得吓人的卧室，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巨大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衣帽间上。
她撇了撇嘴，拎着自己的破包，走到衣帽间门口，拉开一扇门。里面是整整齐齐挂着的、崭新得连吊牌都没剪的孕妇装，面料柔软舒适，款式简约大方，一看就价格不菲。旁边还有一排抽屉，拉开一看，全是崭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毛巾浴巾、内衣袜子……
唐念默默地关上衣帽间的门。她拎着自己的帆布包，走到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线条流畅的意大利真皮沙发旁。沙发旁边有一个设计精巧的、同样价值不菲的边几。
她想了想，没把包放在边几上。而是弯下腰，把自己那个半旧的帆布包，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后面那个不起眼的、铺着厚厚羊绒地毯的角落里。
那个角落，被巨大的沙发阴影笼罩着，不那么显眼。她的帆布包放在那里，像一颗不小心滚落进珍珠堆里的、灰扑扑的小石子。
做完这一切，唐念直起身，拍了拍手。她走到床边，看着昏昏沉沉睡去的沈轻尘，又看了看这间冰冷奢华得如同宫殿般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厚重的实木门上。
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他妈……到底是坐牢……还是当皇后啊……”
沈轻尘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盖着那条蓬松柔软的鹅黄色羽绒被，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呼吸微弱而均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沉入短暂的、不安的睡眠。
唐念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好友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她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间奢华到令人眩晕的房间——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那蓬松如云朵的羊绒地毯，那琳琅满目、包装精美的婴儿用品……最后，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魔怔的探究欲，落在了卧室角落那个独立的、宽敞明亮的卫生间门口。
刚才……那个马桶……
那个会自己抬盖子！会吹暖风！还会亮灯！的……智能马桶！
唐念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极其荒诞的、如同被雷劈过的眩晕感再次席卷而来！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马桶还能这么玩！这简直打败了她对“厕所”这两个字的所有认知！这他妈得多少钱？！顾琛那家伙……是钱多到没地方烧了吗？！连个马桶都要武装到牙齿？！
就在她盯着卫生间门口，脑子里还在疯狂刷屏“智能马桶”、“暖风”、“灯光”、“多少钱”的时候——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的、带着明显憋不住笑意的轻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唐念猛地一个激灵！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她循声猛地扭头！
只见林安不知何时斜倚在卧室敞开的门框上，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姿态慵懒得像只晒太阳的猫。他那张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此刻毫不掩饰地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意味的笑容！他微微歪着头，金丝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光芒，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唐念那张写满了“没见过世面”、“被高科技马桶震碎三观”的呆滞表情！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唐念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恼！她指着林安，声音因为窘迫而拔高，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林安！你……你又笑什么？！是不是又在嘲笑我？！”
林安慢悠悠地直起身，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他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欠揍的慵懒和洞悉一切的促狭。他走到唐念面前，微微俯身，凑近了些，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卫生间方向，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调侃的玩味：
“怎么样？顾大总裁的‘智能温控感应式恒温除菌马桶’……体验如何？”他故意把那个长得离谱的名字说得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唐念脆弱的神经上，“是不是……很‘贴心’？很‘温暖’？嗯？”
“你！”唐念气得差点跳起来！她瞪着林安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我就知道”的欠揍笑脸，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林安！你有完没完？！一个破马桶而已！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世面怎么了？！碍着你林大少爷的眼了？！”
“破马桶？”林安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更欠扁的弧度，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唐念眼前晃了晃，“唐**，友情提示一下，你刚才体验的那个‘破马桶’……大概值这个数。”他比了个数字，一个足以让唐念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的天文数字！
“多少？！”唐念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声音都劈叉了！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林安的手指，又猛地扭头看向卫生间门口，仿佛想用目光把那马桶烧穿一个洞！“你……你骗鬼呢？！一个马桶……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安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德国原装进口，军工级陶瓷，纳米级抗菌涂层，智能感应系统，恒温加热，暖风烘干，紫外线除菌，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唐念那张彻底石化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自动喷香氛功能。哦，对了，它还能连手机APP，记录你的……嗯哼……健康数据。”
唐念：“……”
她张着嘴，彻底石化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林安嘴里蹦出来的那一连串天书般的词汇和那个令人窒息的天文数字在疯狂刷屏！一个马桶……一个马桶而已啊！它……它居然还能连手机？！记录健康数据？！这……这他妈是马桶还是间谍卫星？！
一股强烈的、被资本主义腐朽气息彻底碾压的悲愤感涌上心头！唐念只觉得眼前发黑，脚下发软，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林安看着她这副“世界观崩塌”、“三观碎裂”、“生无可恋”的呆滞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彻底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哈哈哈……”林安笑得肩膀都在抖，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亲昵地揉了揉唐念因为震惊而微微炸毛的头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行了行了，小土包子，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不就是个马桶吗？看把你吓的。”
他收回手，插回白大褂口袋，看着唐念依旧呆滞的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慢慢就习惯了。这地方……好东西多着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沉睡的沈轻尘，又落回唐念脸上，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好好陪着她。这里……至少安全。”
说完，他不再看唐念的反应，转身，双手插兜，迈着悠闲的步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卧室。白大褂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
卧室里，只剩下唐念一个人，石化在原地。她呆呆地看着林安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卫生间门口……那个价值连城的“智能温控感应式恒温除菌马桶”所在的方向。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窗边轻纱的帘角。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
唐念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林安揉过的头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个欠揍的笑容和那点莫名其妙的触感甩出去。目光重新落回床上沉睡的沈轻尘身上，又扫过这间冰冷奢华得如同宫殿般的房间，最后定格在沙发后面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那个灰扑扑的、印着超市logo的帆布包，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
唐念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她走到沙发边，弯腰，把自己的帆布包往角落里又往里塞了塞，确保它被沙发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
然后，她直起身，叉着腰，对着空气，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咬牙切齿的语气，低声咆哮：
“习惯？！习惯个鬼啊！老娘这辈子……都习惯不了这该死的资本主义马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