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牢送饭,诛心之始天牢,京城最阴暗的角落。腐烂的稻草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水滴顺着长满青苔的石壁滑落,滴答,滴答,敲在人紧绷的神经上。沈昭远蜷缩在最里侧,
身上那件曾经名贵的囚服早已污秽不堪,铁链随着他每一次虚弱的呼吸,发出轻微的哗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牢门外。他费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
看向栅栏外那个提着食盒的纤细身影。是个眼生的厨娘,脸上蒙着布巾,
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狱卒谄媚地打开了锁:“大人,请慢用。”食盒被递了进来,
那厨娘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等等。”沈昭远沙哑地开口,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把沙子,
“这是什么?”那厨娘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冷:“故人归。”三个字,像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沈昭远心上。故人归。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当年他征战边疆,重伤濒死,是林殊薇守在他床前,衣不解带。也是她,洗手作羹汤,
为他调理身体,其中最耗心血的一道药膳,便叫“故人归”。他颤抖着打开食盒,
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香气扑面而来。汤色清亮,药香醇厚。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此刻,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了一大口。汤汁温润,
滑入喉咙,暖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就是这个味道。记忆里那个明媚爱笑的少女,
仿佛又站在眼前,巧笑嫣然地问他:“昭远哥哥,好喝吗?”沈昭远眼眶一热,
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可下一瞬,一股尖锐的剧痛自他胸口旧伤处猛然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痛楚如同有无数根钢针,在他陈年的伤疤里疯狂搅动、穿刺,每一寸筋脉都在抽搐、撕裂。
“啊——!”他惨叫一声,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整个人蜷缩起来,
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虾。“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那厨娘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牢门前,蹲下,
平静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他。她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布巾。那是一张清丽绝尘,
却又冰冷如霜的脸。是林殊薇。“林……殊薇?”沈昭远瞳孔骤缩,
痛楚与震惊让他面容扭曲,“是你!你没死?”“托你的福,还活着。
”林殊薇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指了指地上破碎的瓷碗,“这道‘故人归’,
味道如何?”“你……你在汤里下毒!”“毒?”林殊薇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沈将军说笑了。汤里只加了一味‘断续草’,无毒,也验不出来。
它只是会让你旧伤处的筋脉,一寸寸地疼起来,反复发作,直到力竭。”她顿了顿,
声音更冷了几分:“就像我爹当年在狱中,被严刑拷打,筋脉寸断时一样。现在,你也尝尝。
”沈昭远浑身一僵,剧痛中,他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不是毒药,这是诛心!
林殊薇伸出自己的双手,递到他眼前。那双手,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旧的叠着新的,
有的地方皮肉外翻,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人人都夸我这双手,
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被你沈家卖到‘猪食巷’后,这双手,每天都要伸进滚烫的油锅,泡在腐蚀皮肉的碱水里。
”“说起来,倒要谢谢你。若不是拜你所赐,我这辈子也学不会做菜。
”沈昭远看着那双可怖的手,再对上她那双死寂的眼,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挣扎着,眼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是靖王……靖王殿下一定会救我的!
他不会放弃我!”“靖王?”林殊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昭远,
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构陷你通敌叛国,将证据送到御史台的,正是你的好主子靖王。
你不过是他丢出来,平息我身后那位怒火的弃子。”“我身后那位?
”“能让我一个贱籍厨娘,堂而皇之地走进这天牢给你送饭的人。”林殊薇缓缓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七皇子,萧彻。
”“萧……彻……”沈昭远脑中“嗡”的一声,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他彻底明白了。
他完了。林殊薇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地,
一字一句地低语:“别急,你的主子靖王,很快就会下来陪你。
”“他最爱的那道名菜‘踏雪寻梅’,我已经想好,该怎么替他做了。”说完,她直起身,
不再看他一眼。在沈昭远惊恐绝望,夹杂着痛苦的嘶吼声中,林殊薇提着空空如也的食盒,
平静地走出了天牢。门外,风雪漫天。她的背影单薄,却又决绝孤傲,一步步,
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第二章:绝境求生,庖丁解牛三年前,京城。
鹅毛大雪覆盖了将军府的飞檐,也掩埋了林家满门的忠骨。林殊薇,
昔日众星捧月的将军府嫡女,一夜之间沦为罪臣之女,被一张草席卷出府门,
由牙婆用几两碎银,卖进了京城最腌臜的地方——猪食巷。巷如其名,
这里是全京城餐馆后厨垃圾的汇集地,终日弥漫着泔水馊臭和油脂的腥膻。
林殊薇被卖进的“王记酒楼”,老板王胖子更是此中恶霸。王胖子挺着油腻的肚子,
斜眼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丫头。虽穿着粗布麻衣,面色蜡黄,但那身段风骨,
藏不住曾经的矜贵。“小娘皮,别以为自个儿生了张好脸就能偷懒。”王胖子吐了口唾沫,
指着后院一头刚拖回来的死猪,“去,把那头猪拾掇干净了。要是耽误了晚上的用料,
仔细你的皮!”后厨的帮工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抱着膀子准备看好戏。
那头猪明显是病死的,身上还有紫黑色的斑块,一股恶臭熏得人想吐。这是王胖子故意刁难,
想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当场吓哭出丑。林殊薇看了一眼那头猪,
又看了看周围等着看笑话的众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挽起袖子,走到水缸边,
仔细地洗了手。然后,她拿起了一把剔骨刀。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尖叫,会呕吐,会哭着求饶。
但她没有。刀光一闪,精准地划开了猪皮。她的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女子,下刀的位置、深浅,
都恰到好处。她曾在边疆军营为沈昭远养伤,跟军医学过不少东西,
对人体的筋骨脉络了如指掌,如今用在猪身上,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手腕翻飞,
完全避开了所有带病灶的部位,将那些发黑的、有异味的组织整块剔除,丢进废料桶。
整个过程,她神情专注,眼神冷静,仿佛不是在处理一头肮脏的病猪,
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不过半个时辰,一头完整的病猪被她分解得清清楚楚。
能用的里脊、五花、腿肉被分门别类码放整齐,不能用的病灶部分堆了小半桶。
后厨鸦雀无声。王胖子脸上的讥笑僵住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林殊薇还不算完,
她捡起一些剔下来的、看似无用的边角肉料,配上后厨最便宜的萝卜和土豆,快刀斩乱麻,
切成均匀的小丁。猛火,热油,下锅翻炒,不过一刻钟,
一盘香气四溢的“烩三丁”就出了锅。那香味霸道,瞬间盖过了猪食巷的馊臭,
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一个胆大的厨工忍不住,趁王胖子发愣,
伸手捏了一块肉丁塞进嘴里。“唔!”他眼睛猛地亮了,“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一盘烩三丁瞬间被抢了个精光。王胖子回过神,
气急败坏地吼道:“抢什么抢!都没吃过饭啊!”可他自己也忍不住,把盘子舔了个干净。
这一手,镇住了后厨所有人。但镇住,不代表尊重。林殊薇依旧是那个没身份的贱籍厨娘,
睡在漏风的柴房,啃着最硬的冷馒头。王胖子见她手艺好,便将最累最脏的活都丢给她,
榨取着她的每一分价值。林殊薇毫不在意。她利用每天外出采买的机会,
偷偷用克扣下的铜板,从药铺里买一些不起眼的药材和香料藏起来。她也留心观察,
将京城里哪位大人爱吃辣,哪位娘娘喜食甜,都一一记在心里。她在等一个机会。这天,
机会来了。一个身着寻常锦袍的年轻公子,带着个随从,走进了王记酒楼。
王胖子使出浑身解数,将店里的招牌菜上了个遍,那公子却只是每样尝了一口,
便皱眉放下了筷子。“京城脚下,就这种货色?”公子声音不大,
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王胖子汗都下来了,点头哈腰:“贵客您息怒,
小的……小的再让后厨给您做!”后厨已经乱成一锅粥,几个大厨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再献丑。就在这时,林殊薇端着一盆洗好的鱼,从他们身边走过,
平静地开口:“老板,让我试试吧。”王胖子正愁得火烧眉毛,死马当活马医:“你?行,
你上!要是砸了,我扒了你的皮!”林殊薇提着那条最普通的草鱼,走进了灶台。
她没用什么珍贵的辅料,只是将鱼肉片成薄如蝉翼的片,一半用滚油热汤瞬间烫熟,
浇上秘制的香麻辣汁;另一半则用冰镇锁住鲜美,配上清爽的果味酸汁。
一盘造型独特的“冰火两仪鱼”被端了上去。红白分明,一半热气腾腾,一半寒气袅袅。
那位贵客,正是微服私访的七皇子萧彻。他看着眼前这道奇特的菜,第一次提起了兴趣。
他夹起一片滚烫的鱼肉,入口鲜香麻辣,瞬间点燃味蕾,额头微微冒汗。接着,
他又夹起一片冰凉的鱼片,入口冰凉爽滑,果香四溢,瞬间又抚平了之前的燥热。一热一冷,
一急一缓,两种极致的口感在口腔中交替碰撞,让人欲罢不能。“好一个冰火两仪。
”萧彻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林殊薇身上,“这道菜,有什么说法?
”“回贵客,”林殊薇不卑不亢,“兵法有云,虚实相生,奇正相合。用兵之道如此,
烹饪亦然。”萧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一个后厨的厨娘,竟懂兵法?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再多问,起身结账离去。走出酒楼,萧彻对身边的随从淡淡吩咐:“去查查这个厨娘。
”酒楼里,王胖子已经乐开了花,搓着手上前,满脸谄媚:“殊薇啊,不,林大师!
您这手艺真是绝了!那道菜的方子……能不能教教我?”林殊薇看着他贪婪的嘴脸,
垂下眼帘,拿起纸笔,在关键的一味香料上,换了个名字,写了一份“菜谱”递了过去。
“老板抬举了,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把戏。”王胖子如获至宝,连声称谢。深夜,
林殊薇独自坐在柴房里,借着月光,看着自己那双被热油和碱水侵蚀得伤痕累累的手。
三年前,这双手也曾弹琴作画,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轻轻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中却没有泪,只有一簇被重新点燃的火苗。沈昭远,靖王……你们的盛宴,
才刚刚开始备菜。第三章:借力打力,初入王府不出三日,一辆低调却难掩华贵的乌木马车,
停在了臭气熏天的猪食巷巷口。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七皇子萧彻。他一身墨色锦袍,
面容俊朗,神情却冷淡,仿佛周遭的污秽都近不了他的身。王胖子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
一张肥脸笑成了一朵油腻的菊花:“哎哟!贵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萧彻看都没看他,
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后厨门口那个安静擦拭着厨刀的身影上。“我来买个人。
”萧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嘈杂的后厨。王胖子心里咯噔一下,
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他知道这位贵客看上谁了。发财了!“贵客说笑了,我这儿的伙计,
都是签了死契的,哪有卖不卖的……”王胖子搓着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过,
若是贵客真心喜欢,也不是不能商量。就是这个林丫头……哦不,林大师,
她可是我的摇钱树,我当初可是花了大价钱,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他正准备狮子大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王老板,”林殊薇放下厨刀,走了过来,“您确定要卖我吗?
我那道‘冰火两仪鱼’的菜谱,您可还没捂热呢。”王胖子一愣,
随即挺起胸膛:“那是自然!独家秘方,概不外传!”“哦?
”林殊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您卖给户部刘侍郎府上的,
是哪个版本的菜谱?是我给您的,还是您自己改良过的?”王胖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殊薇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听说,刘侍郎前日赴宴后上吐下泻,至今还卧床不起。
太医院的院判亲自去瞧了,说是饮食出了问题,是某种罕见的香料与鱼肉相克所致。
说来也巧,我给您的那份‘菜谱’里,正好把一味提鲜的‘白芷’,换成了气味相似,
但药性相冲的‘乌头’。”“乌……乌头?”王胖子腿一软,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那可是剧毒之物!虽然他给的量少,但吃出毛病是板上钉钉的了!
“官府的人已经在查京城所有供应过刘府菜肴的酒楼了。老板,您这王记酒楼,
怕是头一个吧?”“我……我……”王胖子面如死灰,看着林殊薇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这哪里是个厨娘,这分明是个索命的阎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萧彻面前,
抱着他的腿就哭嚎起来:“贵客!殿下!您行行好,把这尊神请走吧!我不要钱!
我一个子儿都不要!就当小的孝敬您了!”林殊薇就这么平静地看着,
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七皇子府,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与猪食巷恍若两个世界。
林殊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侍女服,站在萧彻的书房里。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更大的厨房。
“今晚有几位客人,”萧彻坐在案后,头也不抬地翻着卷宗,“都是些墙头草,风往哪边吹,
他们就往哪边倒。你来掌勺。”“是。”“我不养闲人,更不养只会做菜的厨子。我要的,
是一把能**敌人心窝里的刀。懂吗?”“懂。”林殊薇回答得干脆利落,
“请殿下告知客人的名单和籍贯。”夜宴设在水榭之中,晚风格外宜人。几位官员正襟危坐,
与萧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客套而疏离。第一道汤品被端了上来。
来自江南的张御史看着碗里汤色奶白,笋块鲜嫩,咸肉飘香的汤,微微一怔。
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那股熟悉的咸鲜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这是……腌笃鲜?
”张御史喃喃自语,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追忆。这正是他过世的母亲最拿手的家乡菜。另一边,
素有胃疾、席间滴酒不沾的李尚书,面前则是一盅清淡的猴头菇煨汤。汤汁醇厚,入口温润,
一股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熨帖了所有的不适。一道道菜品流水般呈上,
每一道都精准地击中了某位官员的味蕾深处,勾起了他们或乡愁、或回忆、或满足的情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原先拘谨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官员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
对着萧彻的态度也从客套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亲近。宴席散后,萧彻站在水榭边,
看着水中的倒影。“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林殊薇。“攻心为上。
”林殊薇的回答很简单,“抓住一个人的胃,就等于抓住了他的软肋。”萧彻缓缓转身,
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靖王一派,当年害死了我母妃。虽无直接证据,但我知道是他们。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人袒露心声。林殊薇的眼底毫无波澜,仿佛早就料到。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只有旗鼓相当的交易和共同的敌人。“我需要一把刀,
一把能将靖王连根拔起的刀。”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给你平台,给你权柄,
让你报林家之仇,诛沈氏满门。”“成交。”林殊薇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伤疤的手。这双手,
杀过猪,也烹得了佳肴。如今,是时候为真正的仇人,备上一席断头宴了。她平静地开口,
声音里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殿下,靖王府的盛宴,我们从哪道菜开始?
”第四章:宫宴风云,一菜惊天万寿节,皇城大宴。金銮殿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龙椅上的老皇帝兴致尚可,底下却是暗流涌动。靖王萧景端起酒杯,
遥遥对着七皇子萧彻的方向,皮笑肉不笑:“七弟,听说你府上最近得了一位奇女子,
厨艺通天。今日父皇寿宴,各府献菜,怎么不见你府上的大作出场?
莫不是怕那贱籍厨娘的手艺,污了父皇的龙口?”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静了片刻。
靖王党羽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轻蔑。谁都知道,七皇子萧彻母妃早逝,根基最浅,
靖王这是摆明了要当众给他难堪。萧彻面色冷淡,还未开口,他身后的林殊薇却向前一步,
平静地行了一礼:“回靖王殿下,恭敬不如从命,民女这就献菜。”靖王像是听到了笑话,
嗤笑一声,挥手让他自己的御厨先上。那御厨端着一个金丝楠木托盘,
呈上一道用白玉大盘装着的菜肴。盘中是鲍鱼、鱼翅、海参堆砌而成的假山,点缀着金箔,
灯火下宝光四射,奢靡至极。“此菜名曰‘金玉满堂’,祝陛下福寿与天齐!”满堂喝彩,
谀词如潮。轮到林殊薇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只见她端上来的,
竟是一个粗陋的黑陶碗。碗里,是半碗清汤寡水的野菜粟米粥,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
殿内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笑。靖王第一个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眼泪都快出来了:“萧彻!你府上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拿这种猪食来给父皇贺寿?
你是想让全天下都看看,我皇家的寿宴有多寒酸?”萧彻的指尖微微收紧。
林殊薇却对周遭的嘲讽充耳不闻,她捧着陶碗,朗声开口,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此粥,名为‘万里河山’。”笑声戛然而止。
靖王的笑容僵在脸上。林殊薇抬眼,目光扫过殿中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大臣:“这一捧粟米,
来自我朝北境长城下,最后一块军田。这一撮野菜,是雁门关将士断粮三日,
赖以为生的‘充饥草’。”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锤。“这碗粥,
是边关三十万将士的口粮。它喂饱的,是支撑着我朝万里河山的铁血脊梁!”话音落下,
殿内一片死寂。几个头发花白,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将军,虎目瞬间红了。
一名老臣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龙椅上的皇帝,
原本慵懒的神情早已不见,他缓缓坐直了身体,盯着那碗粥,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靖王脸色铁青,猛地站起:“一派胡言!一个厨娘,也敢在金銮殿上妄议军国大事!来人,
把她拖……”“陛下!”林殊薇猛然打断他,抬头直视龙椅,目光灼灼。她伸手入怀,
掏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起!那是一枚木制的兵符,样式古朴,上面暗褐色的痕迹,
是早已干涸的血。“这碗粥,是用我父帅林岳被押赴刑场前,怀里揣着的最后一捧军粮所熬!
”轰!整个大殿仿佛被投下了一枚惊雷!林殊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般的控诉。
“而这枚他至死守护的虎符,并非遗失,而是被内贼所盗!今日,民女林殊薇,
斗胆在此为父招魂,请陛下彻查三年前林家冤案!”她顿了顿,目光如刀,
缓缓扫过脸色煞白的靖王,最终定格在殿中某处。“构陷忠良,盗取兵符,
意图里通外敌的国贼,就在这殿上!”第五章:天子之疑,禁足之棋金銮殿上的风暴,
最终以一种诡异的平静收场。老皇帝面沉如水,收走了那枚染血的兵符,
只扔下四个字:“彻查此事。”林殊薇则被“请”进了宫中一处偏僻的静苑,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禁足。消息传出,靖王府的书房里,
一只上好的官窑瓷瓶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废物!一群废物!”萧景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厨娘都敢在孤的头上动土!”“殿下息怒,”幕僚连忙劝道,“此女被困宫中,
已是瓮中之鳖。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她再胡言乱语。”萧景眼神阴鸷,他明白,
在父皇疑心未消之前,任何明面上的动作都是自寻死路。另一边,
萧彻在御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为林殊薇“求情”,被皇帝以“管教不严”为由斥责了一通,
罚了半年俸禄。萧彻叩头谢恩,起身时,无人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这一跪一罚,
倒让他彻底从这场风波里摘了出来。静苑。这里确实清静,
除了送饭的太监和偶尔巡逻的侍卫,再无旁人。林殊薇像是全然忘了殿上的惊心动魄,
每日闻鸡起炊,准时为自己烹饪三餐,日子过得比谁都安逸。只是她今日的午膳,格外特别。
一盘清炒的时蔬,底下垫着几片当归。一碗小米粥,旁边配了一小碟远志。
送饭的老太监收走食盒时,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便出了宫门,
将食盒交给了另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后者则熟门熟路地将食盒送到了城中一家药铺的后门。
“当归”、“远志”,应当回归,远大志向。这是她与父亲旧部约定的暗号。第三日,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医奉旨前来为林殊薇“请脉”。“林姑娘,得罪了。
”老御医正是林岳当年的至交,王院判。他三指搭上林殊薇的手腕,闭目凝神,
口中却念念有词:“姑娘这脉象,火气攻心,郁结于内,却又被一股阴寒之气强行压制。
近期需静养,尤其要避开阴邪之物,切记,切记。”林殊薇垂着眼,指尖微微一动。
“阴寒之气”,是靖王。“避开”,是提醒她有危险。她懂了。果然,当天深夜,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静苑的院墙,直奔亮着微弱烛火的小厨房。
黑影刚撬开窗户,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气味猛地扑面而来!“阿嚏——!”他瞬间涕泪横流,
双眼刺痛,什么都看不清。黑暗中,林殊薇早已摸进厨房,反锁木门。
她抓起灶台上成罐的茱萸粉和胡椒末,手腕一扬,尽数泼向门缝与窗隙。
这些都是最寻常不过的香料,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刺客在剧烈的咳嗽和窒息中,
慌不择路,一脚踩在地上刚泼洒的油渍上,整个人失去平衡,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石质灶台角上。“咚”的一声闷响后,世界彻底安静了。
次日清晨,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刺客的尸体。“嘿,现在的杀手,业务水平真差,
摸个小厨房还能失足摔死,传出去都丢人。”一个年轻侍卫忍不住吐槽。
另一个年长的则啧啧称奇:“听说这静苑里的主儿,以前是个厨子。这杀手,
怕不是想偷点心吃,结果被油滑倒摔死了吧?真是……死得别致。”这桩离奇的“意外”,
很快就传遍了后宫。深居简出,一心向佛的太后,也被这桩趣闻勾起了兴致。
她本就是个美食大家,对那道“万里河山”粥更是印象深刻。“去,把那个林家丫头叫来,
”太后捻着佛珠,对身边的掌事姑姑吩咐,“哀家倒想看看,能让刺客‘失足’的厨房,
究竟有什么名堂。”机会,来了。林殊薇被带到太后跟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不等太后开口,她便主动说道:“惊扰太后凤驾,民女万死。听闻娘娘斋戒多年,
恰逢万寿节,不如……就由民女为太后娘娘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她抬起头,目光清亮,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为皇家祈福,也为……我林家正名。”第六章:太后之味,
破局之匙寿康宫内,檀香袅袅。林殊薇为太后做的,并非寻常长寿面。她取了三种米,
分别是三年前的陈米,去岁的秋米,以及今岁的新米。分别碾成细粉,和面,揉捏,拉伸,
工序繁复,最终汇于一碗。面条入水,再盛入早已吊好的、不见半点油星的菌菇高汤中,
汤色清亮,面条筋道,入口却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口感。陈米之坚韧,秋米之醇厚,
新米之软糯,在舌尖次第绽放。太后执箸的手微微一顿,那双见惯了风浪的眼中,
竟泛起一丝恍惚。这味道……“哀家记得,先帝在时,御膳房有个姓李的老厨子,
最擅长此道。他说这面,一根是过去,一根是现在,一根是将来。吃一碗,
便尝尽了三生三世。”太后放下玉箸,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林殊薇垂首而立:“民女不敢与李大厨相比,只是取其寓意,祝太后娘娘福寿绵长,
三生有幸。”太后打量着她,忽然笑了:“你这丫头,心思倒是玲珑。从今往后,
你就留在哀家这儿,哀家这口腹之欲,就交给你了。”此言一出,旁边的掌事姑姑都愣了。
这林家丫头,一步登天,得了宫里最硬的护身符。消息长了翅膀,没几天就飞进了靖王府。
靖王妃坐不住了,隔日便盛装打扮,来给太后请安。一进殿,
她的眼风就跟刀子似的往林殊薇身上刮。“母后,您这儿就是清净。不像我们王府,
整日里人多嘴杂,什么下九流的人都得见着,污眼睛。”靖王妃一边给太后捶着腿,
一边意有所指。太后捻着佛珠,眼皮都没抬。林殊薇像是没听见,安静地退下,片刻后,
端着一碟甜品呈上。那甜品奇特,一个晶莹剔透的糖球,薄如蝉翼,在光下折射出七彩流光。
透过糖球,能看见里面凝着一枚小巧的、用果汁做成的桃花冻。“这是何物?倒是精致。
”太后提起了点兴趣。“回太后,此物名为‘镜花水月’。”林殊薇轻声答道。
靖王妃嗤笑一声,伸出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就要去戳那糖球:“什么镜花水月,故弄玄虚。
”她本以为那糖球是实心的,指尖刚一触碰。“啵”的一声轻响。那精美绝伦的糖球,
瞬间碎裂,化作一滩黏腻的糖水,沾了靖王妃一手。里面的桃花冻也滚了出来,
狼狈地躺在盘子里。靖王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林殊薇垂着眼,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妃娘娘息怒。有些东西,看着再美,
内里却是空的,一碰,就碎了。”“你!”靖王妃猛地站起,保养得宜的脸气得扭曲。
“放肆!”太后终于睁开了眼,声音冰冷,“在哀家宫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若闲得慌,
就回府抄经去,少来这儿碍眼。”靖王妃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晕过去。
她狠狠剜了林殊薇一眼,只能屈辱地行礼告退,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自此,
林殊薇在寿康宫的地位,再无人敢动摇。她也不急,每日精心为太后调理膳食。这日,
她炖了一盅润肺的雪梨汤,端给太后时,却像是自言自语般,幽幽叹了口气。“怎么了?
”太后呷了一口汤,随口问道。“没什么,”林殊薇摇摇头,眼圈却红了,“只是这雪梨,
让民女想起了家父。当年他在北境,风沙入肺,落下了咳疾,军医也说要多食雪梨。
可惜……可惜他最后,连一口雪梨汤都没喝上。”她说着,用袖子飞快地擦了下眼角,
又强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让太后娘娘见笑。”太后拿着汤匙的手,停在了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