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灰烬之晨灭族当日的风,吹了整整十年。碧瑶在尸山血海里第一次看见赫连铮,
也第一次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神坛倾覆,信仰崩塌,
她从云端的神女沦为铁蹄下的囚徒,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灰烬与血腥。1碧瑶是被呛醒的。
浓烈的、混合着焦糊皮肉与铁锈的腥气,像是无数双无形的爪子,粗暴地钻进她的鼻腔,
拼命撕扯着她混沌的意识,想要将她从那虚假的梦世界中强行拽出。
这不是噩梦惯常的冰冷湿黏,而是滚烫的、裹挟着死亡余烬与绝望的灼痛,
似要将她的魂魄都一并焚烧殆尽。她挣扎着,
用尽全身力气撑开那仿佛被沉重铅块压制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昏红——绝不是温柔的晨光,
而是那吞噬了翡翠谷神殿、映透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它张牙舞爪,肆意妄为,
像是要将这世间一切美好都化为灰烬。她赤着脚,像是被命运无情驱使,
机械地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下意识地一探——黏腻、温热,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在脚底下滑腻地流动。这感觉,
竟诡异地让她想起母后冬日清晨温在灶上、哄她喝下的那碗马奶茶,可此刻,
这熟悉的感觉却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触感。她僵硬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的心瞬间沉入无尽深渊。血浆如破碎的镜面,
映出一张惨白模糊的脸:额间象征神女尊荣的翡翠坠子碎成两瓣,歪歪斜斜地挂着,
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讽刺;精心编织的发辫早已在混乱中散开,
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颈侧,像是在为这末日景象添上一抹凄凉;那身孔雀蓝的祭袍,
本该在今日的春祭大典上接受万民朝拜,此刻却被贪婪的火舌肆意吞噬,
残余的布料焦黑卷曲,像是一只被硬生生撕掉翅膀、只能徒劳挣扎的美丽蝴蝶。
恐惧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心脏,冰冷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她猛地抬头,
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的尸骸与断刃,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都成了冰冷的躯壳;越过燃烧的帐幔与倒塌的图腾柱,
那些曾经神圣的象征如今都沦为废墟。
她的视线直直钉在那株被视为圣树、此刻却焦黑扭曲的巨大胡杨上。一个身影悬挂在那里,
脚尖无力地垂落,沾满污泥与血渍,直直地指向她所在的方向。
“阿爹……”声音卡在喉咙深处,破碎得几乎听不见,
轻得如同怕惊扰了这场太过真实的噩梦。可噩梦,在她抬眼的瞬间,睁开了它冰冷残酷的眼。
2马蹄踏碎骨殖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催命鼓点,
每一下都重重敲打在碧瑶的心上。赫连铮策马而来,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魔神座骑,
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漆黑的甲胄覆盖全身,在跳跃的火光下流动着幽暗的光泽,
像是一座移动的、充满压迫感的铁塔,随时都会碾碎一切阻碍。他身后,是沉默如林的铁骑,
甲胄森然,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冷冽寒光,目光冷漠地扫视着这片被征服的炼狱,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他在她面前勒马。战马喷着粗重的鼻息,
前蹄不安地刨着浸透血水的焦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血腥气息中的不安。他抬手,
缓缓摘下了覆盖面容的冰冷面甲。火光瞬间勾勒出一张年轻却冷硬得令人心悸的脸。
眉骨高耸,在眼窝处投下深重的阴影,那双眼窝深陷,仿佛能埋进整个西疆最酷烈的雪夜,
里面盛着的不是情绪,是冻彻骨髓的寒冰与无垠的荒芜。鼻梁挺直如刀削,薄唇紧抿,
没有一丝弧度,仿若从未被世间温柔触碰。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血污中的少女。
那目光,不带丝毫怜悯或好奇,像是在审视一件意外发现的、已然断裂毁损的古物——比如,
一把弦尽崩断、再无价值的琴。“神女?”他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客气的平稳,但那平稳之下,
每一个字都像在粗糙的砺石上反复打磨过,透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与锋利,
划破这本就沉重的空气。碧瑶没有回答。喉咙被巨大的悲恸和恐惧死死扼住,
连呼吸都成了奢望。她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背到身后的、那只剧烈颤抖的右手上。
掌心紧攥着的,是半截在混乱中捡到的祭祀骨刀。
粗糙的骨质刃口早已在挣扎或格挡中卷曲崩坏,硌得她掌心生疼,
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虚妄的倚仗。赫连铮的目光似乎在她那只僵硬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眼神微动,像是察觉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又令他稍感興趣的反抗。然后,他笑了。
那笑意短促、突兀,如同千年冰封的湖面骤然裂开第一道深痕,冰冷刺骨,毫无温度。
更像是猛兽捕食前,看到猎物徒劳反抗时流露出的那一丝残忍兴味。这笑,
在这满是血腥与死亡的场景中,显得格外讽刺与冷漠。他翻身下马,
动作利落得像一头矫健的豹。沉重的战靴踩下,“咔嚓”一声脆响,
轻易碾碎了一截不知属于谁的、尚带余温的焦黑腿骨,
那骨头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死亡的又一次宣示。他俯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碧瑶,带来浓重的血腥与铁锈气息。他伸出两指,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那张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脸。
指腹粗糙,带着薄茧,擦过她干裂的唇角,
竟意外地沾上了一粒从空中飘落、尚未熄灭的微小火星。那火星在他指尖微微闪烁,
像是在黑暗中挣扎的一丝希望,却又瞬间黯淡。“神女的血,”他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
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冰冷探究,“也是热的?”那粒微弱的火星在他指尖迅速黯淡、熄灭,
化作一缕极淡的青烟,随风消散。下一瞬,天旋地转。碧瑶甚至来不及惊呼,
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横抱起。动作粗暴,毫无怜惜,仿佛她不是一个人,
而只是一捧冰冷易化的初雪,或是战场上随意缴获的战利品。
“当啷——”那半截被她视为最后希望的骨刀,脱手坠落,砸在染血的地面上,
发出一声轻得几乎被火焰吞噬的脆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充满了无力的嘲讽,
像是在宣告她所有抵抗的徒劳。囚车的木栅冰冷粗糙,带着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
她被像货物一样扔了进去,身体撞在坚硬的木板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车轮滚动,
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碾过尚有余温的焦土,
无情地压过那些曾经鲜活、此刻却已冰冷破碎的躯体。每一次颠簸,
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仿佛是在提醒她,曾经的家园已成废墟,
生命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风,裹挟着未散的硝烟和更远处传来的、族人濒死的哭喊与咒骂,
短促,锋利,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贯穿她的灵魂。
碧瑶蜷缩在囚车最阴暗的角落,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木栅缝隙里。尖锐的木刺扎进指腹,
细密的血珠无声渗出、滚落,在冰冷的木头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剧痛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一个冰冷彻骨的认知,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她,
还活着。而活着,在这片被血与火彻底焚毁的家园之上,在灭族仇人的囚笼之中,
竟是比即刻死去,更为锋利、更为漫长的惩罚。卷二红嫁衣靖国公府西苑,雪落无声。
碧瑶在嫁衣前呕尽最后一丝尊严,却听见命运在耳边低语——“再逃一次。”囚鸟困于金笼,
红妆化作枷锁,每一寸锦缎都浸透着无声的屈辱与刻骨的恨意。1西苑的门轴,
发出年久失修、垂死般的冗长**,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像是在为这场荒诞的闹剧拉开帷幕。林婉茹裹着一件银狐裘斗篷,
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意走了进来。斗篷下摆华贵而沉重,扫过落满薄雪的门槛,
像是一柄无声无息却又足以割裂一切的软刀。她身后跟着两个面容刻板、眼神精明的婆子,
眼神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期待。她站定,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碧瑶身上逡巡了一圈。
后者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素色棉袍,赤脚站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单薄得像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在这华丽又冰冷的西苑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婉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抬了抬手。一个婆子立刻上前,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残忍,
猛地将一件物事抖开——刹那间,刺目的红,如同决堤的血河,
汹涌地铺满了碧瑶的整个视野。那是一件大红的嫁衣。颜色俗艳、浓烈得近乎恶毒,
金线盘绣的凤凰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繁复的牡丹纹样层层叠叠,
仿佛要把世间所有的喜庆都堆砌上去。它不像嫁衣,
更像是一把一整座屠宰场里最滚烫、最污浊的血,悉数泼洒进了一场虚假的、燃烧的夕阳里,
凝固成令人窒息的华服。“后日酉时,将军娶你。”林婉茹的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她用一方素白的丝帕轻轻掩住口鼻,
仿佛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什么不堪忍受的秽物,“平妻——”她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
尾音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别笑,小**。这是你阖族上下,
用尸山血海给你换来的……体面。”最后一个词,她说得极轻,却像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碧瑶的心脏。婆子将沉重的嫁衣塞进碧瑶怀里。那触感冰凉滑腻,如同毒蛇的鳞片。
浓烈的、属于新绸和染料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某种熏香,瞬间将她包裹,
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门轴再次**,林婉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留下两个婆子像门神般守在门口。雪,无声地继续飘落,像是在为这场悲剧默默哀悼。
2夜深,雪光透过高窗的缝隙渗入,在地面投下惨白的光斑,
像是为这冰冷的房间添上了一层薄薄的霜。碧瑶蜷缩在冰冷的床角,
那件大红嫁衣被扔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巨大的血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却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再也无法抑制。她猛地扑到墙角,
对着一个破旧的铜盆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深处涌上的,不仅仅是酸水,
还有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哇——”一大口暗红发黑的血块,终于呕了出来,
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星星点点地溅上了那件嫁衣的下摆。有几滴,
正巧落在金线绣制的凤凰眼睛上。暗红的血珠迅速渗透、晕染,
将那冰冷的金色凤眼染成一片猩红。一瞬间,那凤凰仿佛活了过来,
冰冷的金瞳被赋予了血色,正以一种极其怨毒、极其嘲讽的眼神,
斜睨着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她。碧瑶浑身发冷,死死盯着那血染的凤眼。
濒死的母亲躺在血泊中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女儿的手,
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
微弱却字字泣血:“瑶儿……记住……神女之血……可祭山河……亦可……自救……”自救!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碧瑶死寂的心湖中炸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带着毁灭的决绝,
在她脑海中疯狂滋生。她挣扎着爬过去,不顾地上的冰冷和污秽,伸出颤抖的手指,
狠狠按在自己呕出的、尚带余温的血块上。冰冷的指尖蘸满粘稠暗红的血液。
她掀开那件沉重嫁衣的内襟——那里,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恨意,在那柔软昂贵的丝绸上,一笔一划,
刻下两行扭曲、却透着森然鬼气的小字:“赫连铮,我以身为咒。”“此咒无解。
”最后一笔落下,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望着屋顶斑驳的阴影,
发出无声的、凄厉的笑。咒,已种下。这红,这嫁衣,终将成为裹尸布,要么裹他,
要么裹己。3第三日,雪停了。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像是被厚厚的阴霾笼罩,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靖国公府内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吹奏的,
是象征胜利与勇武的《破阵子》。然而那嘹亮的唢呐声,穿透冰冷的空气,落在碧瑶耳中,
却比最凄厉的丧钟还要刺耳,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神经,像是要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彻底击碎。
西苑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脚踝上,
昨夜被强行套上的细铁链哗啦作响,冰冷沉重,每一步迈出,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在铺着薄雪的回廊里回荡,像是为这场荒诞婚礼奏响的、独特的哀乐。她被拖拽着走向府门。
经过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前的空地。身体瞬间僵直,
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
小腰——那个唯一对她流露出善意、会偷偷给她塞半块冷硬饽饽的小丫鬟柳腰,
此刻正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脖颈上套着粗糙的麻绳,
绳子的另一端,高高地系在府门的门梁之上。小腰的脸色青白,嘴唇冻得发紫。
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有脚尖,
还在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冰冷的雪面上画着小小的圈。那姿态,绝望而诡异,
像在跳着生命中最后一支无声的、凄凉的柘枝舞。碧瑶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痛得无法呼吸。她想喊,喉咙却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婆子狠狠拧了她胳膊一把,力道大得几乎要掐断她的骨头,“看什么看!晦气!
”她被粗暴地塞进了停在门口的花轿。厚重的、绣着同样俗艳金凤的红帘猛地落下。瞬间,
整个世界被染成一片绝望的、令人窒息的血红。轿外喧嚣的鼓乐,轿内死寂的冰冷,
脚踝上铁链的沉重,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死死困住。她闭上眼,
小腰那双在雪地里徒劳画圈的脚尖,如同烙印,深深印在她的脑海,
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与悔。卷三青灯尽处大婚当夜,赫连铮揭开盖头,
看见的不是羞怯的新娘,而是一口咬向自己咽喉的兽。红烛帐暖,青灯寂灭,
爱与恨在方寸之间绞杀,真相如同一把迟来的钝刀,将仅存的幻念寸寸凌迟。1喜房内,
红烛高烧。巨大的龙凤喜烛流下滚烫的烛泪,在烛台上堆积,如同凝固的、猩红的血块。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甜腻的合欢香,混合着新家具的漆味,沉闷得令人头晕。
满目刺眼的红:红帐幔,红锦被,红地毯,映照着跳跃的烛火,
将整个房间渲染得像一个巨大的、燃烧的伤口,滴血不止。赫连铮站在床前,
已褪去白日里冰冷的甲胄,换上了一身同样大红的喜服。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
却未能融化那深嵌在眉宇间的冷硬。他手里握着一柄缠着红绸的乌木秤杆。他走近,
动作甚至算得上一种刻意的、近乎诡异的“温柔”。秤杆的尖端,
轻轻探入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沉甸甸的红盖头之下。盖头被缓缓挑起,滑落。
烛光毫无遮拦地照亮了盖头下的容颜。没有新嫁娘的娇羞,没有低垂的眉眼。碧瑶端坐着,
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苍白得如同戏台上的偶人。唯有那唇,涂着最艳最浓的胭脂,
红得像刚刚饮过血。然而,在那过于艳丽的唇角,
却清晰地蜿蜒着一道细细的、暗红的血痕——那是她在盖头落下前,
狠狠咬破舌尖留下的印记。她抬眼。那双曾经清澈如翡翠谷泉水的眸子,
此刻燃烧着两簇幽绿的、淬毒的火焰,穿透浓重的脂粉,直直看向赫连铮。里面没有恐惧,
没有屈服,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赫连将军,”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如同窗外悄然飘落的雪花,却带着冰凌般的尖锐,“今夜,你是要……先脱甲,
还是……先脱罪?”男人深邃的眼眸在她唇角的血痕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
只是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
擦过她唇角的血珠。然后,在碧瑶震惊而厌恶的目光中,他将那沾血的指尖,
放入了自己口中。舌尖轻舐。“甜的。”他低语,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
却带着一种野兽尝到血腥后的满足与危险。这轻佻的举动和话语,如同点燃**的引信。
“啊——!”碧瑶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猛地从床上弹起,
袖中寒光一闪——一支被她磨得极其尖锐的银簪,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直刺赫连铮毫无防备的咽喉!快!狠!准!赫连铮瞳孔微缩,身体却纹丝不动,
竟是不避不闪!冰冷的、磨得发亮的簪尖,精准地抵在了他凸起的喉结之上。
皮肤瞬间被刺破,一粒鲜红的血珠,如同饱满的红豆,迅速渗出,
沿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脖颈,滑过突起的锁骨,最终没入那同样刺眼的大红喜服领口,
留下一道短暂而刺目的红痕。空气凝滞。烛火爆出一个轻微的“噼啪”声。
赫连铮垂眸看着近在咫尺、因激动和恨意而剧烈喘息的女人,
眼底深处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近乎疯狂的情绪。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向前倾身,
让那簪尖更深地陷入皮肉一丝。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却又充满致命威胁的沙哑:“再深一寸。”碧瑶握着簪子的手,
抖得不成样子。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臂的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却仿佛被无形的铁链锁住。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他的平静,他的不退让,
甚至他的“邀请”,比任何暴怒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那深入骨髓的恨意,竟在这一刻,
被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无力感所击溃。“当啷——”银簪脱手,
掉落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又无比空洞的响声。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
赫连铮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失望的暗芒,随即被更深的幽暗吞噬。他俯身,
像捕获猎物般,一把将浑身瘫软的碧瑶拦腰抱起,毫不怜惜地扔向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
“嗤啦——!”昂贵的、缀满金线刺绣的嫁衣,在他粗暴的动作下,如同脆弱的帛纸,
被硬生生撕裂开来。那裂帛之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喜房里回荡,
如同冬夜里不堪重负的枯枝,被积雪狠狠压断,发出生命最后的绝响。2更深露重,
万籁俱寂。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无声地堆积在窗棂上,
为这喜房添上了一层孤寂的装饰。碧瑶仰面躺在冰冷的锦被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撕裂的嫁衣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在跳跃的烛光下,却只显得冰冷而脆弱。
她的瞳孔失焦地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里面空茫一片,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只余下一具承载着无尽屈辱与恨意的躯壳。赫连铮侧卧在她身边,并未睡去。
他的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横亘在她腰间,如同铁箍。他的目光,
沉沉地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下方。那里,
有一个小小的、形状奇特的印记——像一簇跳跃的、天然形成的火焰胎记,
颜色比周围的肌肤略深。他的拇指,带着薄茧和灼热的温度,极其缓慢地抚过那处胎记。
指腹下的肌肤细腻而冰凉,那微小的火焰印记,在他指下微微起伏。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性命?”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事后的慵懒,
却依旧低哑深沉,如同在诉说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碧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