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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我刚刚燃起的怒火之上,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林清雪病了,快要死了。
这个信息太过震撼,以至于我一时间竟忘了该作何反应。我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话——“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所以,陆成言不是不爱我,只是……更爱她?所以,他不是薄情寡义,只是情深义重?所以,我不是输给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是输给了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这个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高尚,又那么的残忍。它将陆成言的背叛,粉饰成了一场迫不得已的悲壮成全。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然然,你在听吗?”见我久久没有出声,周明在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荒谬的酸涩感,声音冷得像冰:“所以,这就是他心安理得抛弃我的理由?因为他的白月光时日无多,我就活该被牺牲,活该为他们伟大的爱情让路?”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明急忙解释,“成言他……他也很痛苦。他夹在你们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跟我说,他不想伤害你,所以才选择用那种方式……给你足够的补偿,让你以后能过得好好的。”
“足够的补偿?”我嗤笑出声,“周明,你也是个男人,你告诉我,三年的感情,可以用一套房子和五百万来衡量吗?他那不叫补偿,那叫侮辱!他是在用钱买我的尊严,买我的沉默!”
“然然……”
“别再为他解释了。”我打断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讽刺感给淹没了,“就算林清雪明天就要死了,那也不是他欺骗我三年的借口!他痛苦?他痛苦就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吗?他痛苦就可以在享受着我的照顾和爱意时,心里还想着另一个人吗?他最大的痛苦,恐怕是林清雪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他玩腻了我这个替身,准备换掉的时候回来了吧!”
我的情绪再次失控,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上演生离死别的苦情戏,要拉上我来当背景板,当那个被牺牲掉的炮灰?
如果陆成言真的对我有一丝情分,有一丝愧疚,他就不该用如此冷酷的方式来结束一切。他可以坦白,可以告诉我真相。我可以不甘,可以心痛,但至少,我不会像今晚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电话那头的周明沉默了。他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说辞太过苍白无力。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然然。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成言他……他已经飞去苏黎世了。你……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闭上眼睛,将涌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周明,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最后跟你说几句。第一,别再给我打电话了。第二,别告诉陆成言你联系过我。第三,从今往后,我苏然,和你们这群人,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客厅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周明带来的那个“真相”,非但没有让我感到丝毫的释然,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一个为了将死的前任,就能毫不犹豫地舍弃现任的男人,我还能指望他什么?指望他幡然醒悟,发现自己爱的是我?还是指望他等林清雪死后,带着一身疲惫和愧疚回来找我这个“备胎”?
我苏然,还没那么**。
更何况,我现在有了宝宝。
我绝不允许我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段复杂而肮脏的关系里。我绝不允许他将来被人指着鼻子说,他的父亲,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才抛弃了他和他的母亲。
我走到客厅中央,看着那堆被我丢出来的名牌衣物,眼中再没有一丝留恋。我拿出手机,开机,找到一个相熟的二手奢侈品回收商的联系方式,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陈姐,我有一批闲置的包和首饰,全新的,麻烦你明天派人来这个地址收一下。所有款项,直接打到我卡里就行。”
做完这一切,我将手机卡从卡槽里取出来,毫不犹豫地掰成了两半,扔进了马桶,按下了冲水键。
漩涡卷走了一切,也卷走了我的过去。
我拉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家”。这里的一切,曾经是我幸福的港湾,如今却成了我想要拼命逃离的牢笼。
我没有带走任何属于陆成言的东西,除了……我肚子里这个小小的生命。
我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在心里对那个小生命说:宝宝,别怕,妈妈带你走,我们去开始新的生活。从今以后,你就是妈妈的全部。妈妈会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安安”,苏安。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我叫了一辆网约车,直奔机场。
我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想着要去一个温暖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南方小城。我在机场的售票大厅里看着航班信息表,最终,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叫“南溪”的城市。
一个很温柔的名字。就去那儿吧。
买了最早一班的机票,过了安检,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窗外巨大的飞机在跑道上起飞、降落,我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实感。
再见了,陆成言。
再见了,我荒唐的三年。
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万米高空之上,晨曦刺破云层,洒下万丈金光。我看着那轮崭新的太阳,忽然觉得,我的新生,也开始了。
南溪是个美丽的海滨小城,气候宜人,生活节奏很慢。我用最快的速度,在离海不远的一个安静小区里租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阳台上,可以看到远处蔚蓝的大海。
我开始布置我的新家。我把墙刷成了温暖的米色,买了柔软的布艺沙发,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我还买了很多绿植,把小小的阳台装点得生机勃勃。
我的积蓄,加上卖掉那些奢侈品换来的钱,足够我和宝宝在找到稳定工作前,过上一段安逸的生活。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父母。我只给他们发了一条信息,说我接了一个国外的长期项目,需要出去一段时间,让他们不用担心。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别无选择。我害怕任何一点和过去的牵扯,都会让陆成言找到我。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职业。我本就是学设计的,之前在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做总监。现在,我不想再回到那种高强度的工作环境里。我利用自己的人脉和作品集,在网上接一些设计的私活。收入虽然不如从前稳定,但时间自由,足够养活我们母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孕吐反应渐渐消失,小腹也开始微微隆起。我每天给自己做营养丰富的孕妇餐,傍晚去海边散步,周末去图书馆看育儿书籍。我开始学习给宝宝织毛衣,买各种可爱的婴儿用品。
我的生活,平静得像南溪的海,偶尔有风,却再无惊涛骇浪。
我以为,我和陆成言的过往,就会像那张被冲进下水道的电话卡一样,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直到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浏览着财经新闻,为我接下来的一个品牌设计项目寻找灵感时,一条加粗的标题,猝不及不及防地撞入了我的视线——
“陆氏集团斥资百亿,启动‘天维计划’,正式进军罕见病药物研发领域。”
陆氏集团。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我点开新闻,报道里,陆成言作为集团的最高决策人,西装革履地站在发布会的演讲台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照片上的他,清瘦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丝毫看不出半点为情所困的痛苦模样。
我迅速地浏览着新闻内容。报道称,“天维计划”主要针对的是一种名为“进行性神经功能障碍”的罕见遗传病,陆氏将与全球顶尖的生物科技公司合作,力求在三年内研发出有效的靶向药物。
进行性神经功能障碍……
这个陌生的医学名词,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忽然,周明在电话里说的话,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清雪她……她生病了,很严重。”
我的呼吸,陡然一滞。
我立刻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进行性神经功能障碍”这个关键词。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遗传性神经系统疾病,发病率仅为百万分之一。患者的大脑和脊髓神经细胞会逐渐退化,导致运动、认知、感官等多系统功能进行性丧失。
而最关键的一条信息是——这种病的平均存活期,是确诊后的五到十年。
五到十年。
而不是周明口中那句,令人心生怜悯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在我面前缓缓拉开了帷幕。
周明为什么要骗我?或者说,是陆成言让他骗我的?
他们为什么要编造一个林清雪“快要死了”的谎言?是为了让我心软,让我同情,让我“懂事”地退出,不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还是为了掩盖一个……更深层次的真相?
斥资百亿,研发新药。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在为一个“将死之人”完成最后的心愿。这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商业布局,一场以“爱情”为名的,豪赌。
陆成言,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我看着新闻里他那张沉稳自信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原以为,我已经看清了这场骗局的全貌,可现在才发现,我所看到的,或许,仅仅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