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集贤堂内却灯火通明。沈凝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夜君离的床榻边,神情专注而凝重。云苓和吴嬷嬷指派的两名手脚麻利的丫鬟在一旁小心翼落。
叶贵妃也曾数次前来探望,每一次都带着深深的忧虑与期盼,但见沈凝华始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种在她看来有些新奇的照料——例如用温热的药巾反复擦拭王爷的四肢关节,或是用一种特制的药油轻轻**他胸腹间的几处穴位——她便强忍着没有开口打扰。
王太医和几位府中医官,也每日都会前来查看数次,对沈凝华所用的药方和一些辅助疗法,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的默默观察,再到偶尔会忍不住低声与她探讨几句药理,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微妙的转变。
沈凝华所献的“回春固元汤”,每日三次,皆由她亲自监督煎制,并亲手喂服。除了汤药,她每日午时和子时,还会为夜君离施针。她所用的针法,并非宫中太医常用的那些,而是她从外祖母留下的孤本医籍中学来的“九转回阳针”,手法轻灵而精准,每一针下去,都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
第一日,在汤药和针灸的双重作用下,夜君离那原本蜡黄如纸的面色,似乎真的褪去了一丝死灰之气,虽然依旧苍白,却隐隐透出了一点活人的气息。他那微弱得几乎要停止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稍深长了一些。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一直守在暗处的叶贵妃和吴嬷嬷都看到了一丝曙光,心中的紧张与期待更甚。
然而,到了第二日,情况却似乎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持续好转。夜君离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反复,时而体温略有回升,时而又手足冰凉,脉象也变得更加紊乱,甚至一度出现呼吸急促、冷汗不止的危象。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几位原本对沈凝华略有改观的府中医官,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言语间充满了质疑和担忧。
“我就说嘛,那丫头的方子太过行险,王爷本就气血亏虚,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是啊,那什么‘九转回阳针’,听都未曾听过,莫不是什么江湖郎中的骗人把戏?”
叶贵妃更是面色惨白,几次都想冲进去质问沈凝华,却都被吴嬷嬷死死拉住。
“娘娘,您要相信沈二姑娘!她既然敢立下生死状,必然是有几分把握的!王爷的病本就凶险万分,治疗过程中有所反复,也是常有之事啊!”吴嬷嬷低声劝慰着,但她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寝殿之内,沈凝华面对夜君离突然出现的危象,却并未慌乱。她沉着冷静地再次为他诊脉,仔细观察他的舌苔和瞳孔变化,又详细询问了侍候丫鬟关于他排泄物和汗液的细微情况。
“王太医,各位大人,”沈凝华抬起头,看向一旁神色各异的医官们,声音沉静如水,“王爷体内的邪毒与正气相争,此刻正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毒邪欲破体而出,正气奋力抵抗,故而会有此反复之象。此乃‘排毒反应’,亦是‘黎明前的黑暗’。若此刻贸然停药或改换方剂,只会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导致毒邪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各位相信晚辈的判断!晚辈这便调整针法,再辅以固本安神之药,助王爷渡过此劫!”
说罢,她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从针包中取出数根更长的银针,手法疾如闪电,稳如磐石,一一刺入夜君离胸腹之间的几处大穴。这一次,她施针的手法更为复杂,每一针下去,都伴随着她指尖真气的微微流转,仿佛在引导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寝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凝华那双在夜君离身上游走的纤细素手之上,以及……病榻上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
当沈凝华终于收回最后一根银针,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过度耗费心神而显得有些苍白。
而床榻上的夜君离,那急促的呼吸,竟然真的渐渐平缓了下来。他额头上的冷汗也慢慢止住,原本紧蹙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这……这……”一名年轻的府中医官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王太医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为夜君离诊脉,片刻之后,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狂喜!
“脉象……脉象虽然依旧沉细,但比方才……平稳有力了许多!那股躁动之气,也消散了大半!这……这简直是……是起死回生之术啊!”王太医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叶贵妃闻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嘴,喜极而泣。
沈凝华也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股极度的疲惫感涌了上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云苓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凝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虚弱却欣慰的笑容,“最危险的时候,应该过去了。”
这一夜,沈凝华几乎未曾合眼,时刻关注着夜君离的细微变化,并根据情况随时调整药量和施针的穴位。
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时分。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寝殿内投下温暖的光影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夜君离,那浓密纤长的睫毛,突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所有人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叶贵妃和吴嬷嬷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君离。
沈凝华也立刻从假寐中惊醒,快步走到床边。
只见夜君离的眼睑,在艰难地翕动了几下之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那目光还有些迷离和涣散,未能聚焦,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双睁开的眼睛!
他醒了!
靖阳王夜君离,在昏迷了数月之后,在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几乎被宣判了死刑之后,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离儿!我的离儿!”叶贵妃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床边,握住夜君离露在锦被外的手,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夜君离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沙哑的**,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神依旧迷茫,缓缓地扫过围在床边的人,最终,落在了离他最近的、那张带着几分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清丽脸庞之上。
沈凝华的心,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那,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是他!真的是他!他活过来了!
前世所有的遗憾、愧疚、以及那份深埋心底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王爷,您……您感觉怎么样?”沈凝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带着一丝医者特有的温和与关切。
夜君离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探究。这个女子……是谁?为何她的声音,会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与……心安?
他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就在此时,王太医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夜君离真的睁开了眼睛,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敬佩与叹服之色。
“奇迹!真是奇迹啊!”王太医上前为夜君离诊脉,越诊越是心惊,“王爷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然重现生机!那股潜藏的邪毒之气,也被压制了下去!沈二姑娘,你这手回春妙术,老夫……老夫佩服之至!”
其他几位医官也纷纷附和,看向沈凝华的眼神中,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三日之期,沈凝华不仅让靖阳王的病情有了“明显起色”,更是让他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起色”了,这简直就是再造之恩!
叶贵妃更是喜不自胜,她紧紧握着沈凝华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孩子!好孩子!你……你就是我靖阳王府的大恩人!本宫……本宫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沈凝华微微一笑,声音依旧平静:“娘娘言重了。能为王爷尽一份绵薄之力,是民女的福分。王爷虽然苏醒,但体内的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元气也大伤未复,接下来仍需精心调养,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脑子寄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