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冷宫,荒草萋萋,没过脚踝。枯黄的茅草在风中簌簌作响,
像无数细语低诉着被遗忘的岁月。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与腐叶的气息,
偶尔掠过一丝井台边青苔渗出的阴凉。苏念安蹲在一只破了沿的瓦盆边,
指尖捻着几块捡来的碎石,飞快布下一个简易的寻物阵。石子触手微凉,边缘粗糙,
划过她指腹时留下细微的麻意。阵法中心,一枚老旧的铜制罗盘指针轻颤,
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如同蛰伏地底的虫鸣,在寂静中悄然震颤。阳光斜照,
斑驳地洒在瓦盆上,映出她低垂眼睫的影子,纤长而静默。“娘娘,您就发发慈悲吧!
”身旁的小翠跪在地上,哭得双眼红肿,声音都哑了,“那对银丝蝶耳环是我娘唯一的遗物,
昨夜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院子……”她的手指抠进泥地,指甲缝里嵌满黑土,
嗓音嘶哑如裂帛。苏念安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锁定在罗盘上,
声音清冷得像这深秋的井水:“哭对我没用,我这里不是善堂。”她话音一落,
利落地从洗得发白的袖中抽出一张裁剪整齐的黄纸,拍在瓦盆边上:“写清所求何物,
画上你的生辰八字,再贴一枚铜板在上面——三文钱起步,童叟无欺。
”小翠的哭声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她。周围几个闻声而来的宫人、太监也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脚步窸窣,像是怕惊扰了这片荒芜中的诡异秩序。这位曾经宠冠后宫的苏贵妃,
被打入冷宫才三个月,竟像是变了个人。不仅没疯,反倒做起了这通神问鬼的诡异买卖。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宫女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递给了小翠。
铜钱带着体温,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贴上黄纸的瞬间,
那简陋的石子阵法竟微不可查地亮起一抹荧光,幽蓝如萤火,一闪即逝,
却让所有人呼吸一滞。苏念安眸光一凝,罗盘指针骤然停下,直指东南。她站起身,
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草屑,指尖拂过布料,传来干燥的摩擦声。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井台:“东侧,第三块青砖,撬开它。”众人将信将疑,
两个胆大的太监找来一根废弃的铁棍,金属与石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青砖松动时,
尘土簌簌落下。“天呐!在这里!”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只见青砖下的缝隙里,一对精致的银丝蝴蝶耳环正静静地躺着,在昏暗天光下闪烁着微光,
薄翅上还沾着一点湿泥,仿佛刚从梦中醒来。消息像长了翅膀,
一夜之间飞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当晚,冷宫的枯井边多了三炷燃尽的残香,
一块绣鞋静静摆在石阶上——那是某个采买宫女丢失的旧物。次日清晨,它竟出现在她枕下。
不到三天,冷宫外排起了长队。低阶宫人揣着铜板,贵人派心腹暗递名帖。
有人说苏贵妃通冥府,能唤亡魂指路;也有人说她炼过尸油灯,靠吸怨气续命。
谣言愈演愈烈,直到那一天午后,乾西宫的掌事太监李德全,捧着一盒描金点心,绕过人群,
直抵堂前。他满脸堆笑地出现在冷宫门口,点心盒上金漆反着光,
甜腻的桂花香混着冷宫的霉味,显得格外突兀。“苏娘娘安好,这是新晋的张美人孝敬您的。
美人想请您算一算……她腹中这块肉,究竟是男是女。若能如愿,愿奉上白银十两。
”苏念安正在清点今日的收入,一枚枚铜钱在她指尖叮当作响,清脆如雨滴落玉盘,
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她听到“苏娘娘”三个字,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贵妃的名号都被陛下一道旨意收回了,
还当我是那个贪图你这点赏赐的蠢货?”她将铜钱收入一个布袋,慢条斯理地抬起头,
目光锐利如刀:“规矩不变。一事一卦,先付定金五两。算得不准,退你半成。
”李德全的笑容僵在脸上,但一想到张美人那边的催促,只能咬牙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
苏念安接过银锭,指尖轻抚表面,忽地眯起眼,轻轻吹了口气。银光微闪间,
她唇角微扬:“成色尚可,未掺铅锡。”确认银子无误,她才不紧不慢地点燃一炷清香,
手掐法诀,双目微闭。香烟袅袅,在她面前盘旋成一个奇异的形状,灰白的烟缕如蛇游走,
又似云开月现。片刻后,她睁开眼,声音淡漠:“回去告诉张美人,她命宫之中,阳气微弱,
阴盛压阳,九成是个闺女。若想逆天改命,也不是不行,”她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
“另加二十两,我为她布一个‘调气续运局’。”李德全脸色铁青,这已经不是算卦了,
简直是明抢!可他又不敢当场翻脸,只得强压怒火,把话记下,准备回去复命。
就在此时——院中那炷青烟毫无征兆地扭曲成蛇形,骤然断裂。所有人心头一凛。风停了,
鸟鸣绝了,连最胆大的太监都下意识后退半步。
“吱呀——”一道阴影缓缓推开了腐朽的门扉……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整扇门被一股蛮力踹得四分五裂!碎木横飞,溅起尘土扑面而来,带着陈年木屑的呛人气息。
守门的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一**瘫坐在地上,裤管蹭着湿泥,发出黏腻的声响。
满院的喧嚣瞬间死寂。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寒气大步踏入,来人身形高大挺拔,
面容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深邃的眼眸下是两团浓重如墨的乌青。
那身几乎凝成实质的杀伐之气,让在场的所有人连呼吸都停滞了。九五之尊,皇帝夜琛!
他已经近一月未曾上朝,宫中传言他心疾复发,病入膏肓。可此刻的他,哪里有半分病态,
分明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夜琛的目光如冰刀般扫过全场,最后死死钉在苏念安身上,
沙哑的声音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朕听说,你能通阴阳,知鬼神?
”全院的人“扑通”跪倒一片,唯有苏念安,依旧安然坐着。她缓缓收起面前的罗盘和黄纸,
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抬起眼,毫无畏惧地直视那张曾经让她爱恨交织的脸。
“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我的服务明码标价,陛下,也不例外。”话音未落,
夜琛身形一晃,鬼魅般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三尺之内。
他猛地从宽大的龙袖中掏出一物,狠狠砸在苏念安面前的石桌上!那是一块焦黑的龟甲,
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死气,触之森寒,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苏念安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她很快将指甲掐入掌心,逼出一丝痛意。
这龟甲上的裂痕……与十五年前父兄惨死当夜,祠堂中炸裂的祖宗灵牌,一模一样。
她终于抬起眼,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小翠,去偏殿,封死门窗。
把所有红烛、南疆朱砂、狼毫笔,还有……那盏我从未点燃过的引魂灯,全都拿来。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夜琛布满血丝的眼:“今晚,我要请一位老朋友出来喝杯茶。
”第二章今晚,我约了那位暴君,在冷宫见面。我的脑子早已飞速运转。这位皇帝,
夜琛……他遇上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而我,正是那个能揭开谜底的人。
冷宫是个合适的地方——荒凉、阴冷、被人遗忘。最适合举行一场见不得光的法事。
我从袖中取出一方红布包裹,层层揭开,露出一块焦黑开裂的龟甲。
据说是当年先皇后下葬时埋过的灵物,如今裂痕遍布,隐隐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味,
那是禁地火祭仪式独有的气息,像烧尽魂魄后的余烬,令人脊背发凉。我将它置于阵法中心,
正好落在地脉图的心脏位置。左边摆上朱砂砚台,
那暗红如血的墨汁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右边放置狼毫笔,笔锋尖锐如刺,
仿佛能划破阴阳界限;前方点燃三支白烛,烛火昏黄摇曳,映得墙上影子扭曲蠕动,
如同潜伏的鬼魅。空气里弥漫着松脂与朱砂混合的辛辣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铁锈。十指结印,闭目凝神。整个偏殿瞬间陷入死寂,
连风声都被吞噬。只有烛火爆裂时发出的“噼啪”轻响,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夜琛,那个把我打入冷宫的男人,正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我。
他的靴底碾过地砖的细微摩擦声、衣袍绷紧的窸窣声,都在这寂静中被放大。他越是克制,
越显紧张。忽然,我睁眼厉喝:“这不是占卜残片!这是替身咒反噬的祭器!
曾有人用活生生的孩子,代您承受必死之劫——如今,那孩子的怨魂回来了,
它要向您……索命!”话音落下,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头顶,
指尖微微刺痛——那是记忆即将浮现的征兆。夜琛脑中如遭雷击,瞳孔骤缩成针尖,
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沙哑:“不可能……那孩子早就埋了!”“埋了骨,魂未散。”我冷笑,
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怨气不消,执念不灭,每夜子时,它都会钻入您的梦境,啃食心神。
您梦见黑色洪水淹没金銮殿,森森白骨攀上龙椅——对吧?”他呼吸一滞,嘴唇翕动,
终是颓然点头,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触感冰凉黏腻,在冷风中激起一阵战栗。我直视他双眼,
开出条件:“驱此煞,需三味奇药:百年雷击木的木心灰,午时三刻开采的猫眼石磨粉,
还有一名自愿赴死者指甲屑。”他猛地抬头,眼中杀机毕现:“你要谁死?
”“我说的是‘自愿’。”我摊手,语气慵懒却锋利,
“若您不愿用人命交换……五百两黄金,外加一枚龙纹玉玺印泥,也可替代。
”他眯眼审视我良久,目光如刀,似要剖开我的真心。最终,一声冷哼,挥手:“来人,
取金票。”那张薄纸带着体温与威压破空而来,我素手轻抬,稳稳接住。当着他的面,
细细查验印鉴与火漆,确认无误后,才收入袖中。动作不卑不亢,视皇权如无物。很好。
这场博弈,我才刚开始赢。我起身布置“逆梦回魂阵”,
一边走动一边看似随意地对柳嬷嬷道:“灯再近些。”待她靠近,我压低声音:“先帝晚年,
是否也常做此类噩梦?”她举烛的手猛然一颤,滚烫蜡油滴落手背,却毫无知觉,
只疯狂摇头,全身发抖。那一瞬的惊恐,如刀刻进我眼里——她知道什么。而这细微动静,
尽数落入夜琛余光。他眉头微蹙,心中疑云翻涌:先帝?竟也牵连其中?不等他细想,
我已洒下最后一道符灰,厉喝一声:“起!”“砰——!”焦裂龟甲毫无征兆炸裂,
碎片四溅!一股浓墨般的黑雾冲天而起,在横梁之下凝聚成模糊孩童轮廓。
凄厉哭嚎撕裂耳膜,带着无尽怨恨与不甘,整座冷宫温度骤降,连烛火都染上青蓝。
夜琛本能拔剑,龙泉寒光出鞘,直斩而去!“别动!”我厉喝快过剑光,“那是记忆碎片,
斩了它,线索就断了!”双手如穿花蝴蝶结印,一把符灰洒出,化作无形之网,
将黑雾封锁阵中。我口中吐出古老音节,每一字都似千钧重锤,压得黑雾翻滚嘶吼,
终化为一道微光。光影流转——竹林幽静,风拂叶响。年幼的夜琛牵着一位素衣女子的手,
她面容温婉却带病色,低头轻语:“阿琛,记住,龙气尊贵,乃天命所归,
断不可假借外力……”画面戛然而止。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热汗浸透后背,冷风贴肤而至,
激起一阵寒战。抬袖擦去额角细汗,目光平静如水。夜琛踉跄后退,撞上殿柱,
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翻涌着震惊、恐惧与记忆复苏的剧痛。那句话,那个人,
他以为早已尘封,此刻却清晰如昨。我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上,
语气平淡如市井交易:“五百两黄金,玉玺印泥,现金结清,概不赊欠。下次再有类似需求,
请提前预约。”他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终是从牙缝挤出二字:“来人!
”小福子捧来沉甸甸锦盒。我打开,金光耀目,满意合盖,抱盒转身,带着柳嬷嬷走入寝殿,
头也不回。身后,冷宫重归死寂。烛火摇曳,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地上龟甲碎末散落,
如祭坛残骸。那句“龙气不可假借外力”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如同丧钟。冷风灌入,
吹得帷幔轻舞,仿佛有无数低语在耳边呢喃。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降临,像一张巨网,
悄然收紧——预示着风暴将至。第3章那钟声,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携着刺骨寒意,
一瞬间撕裂了景仁宫内剑拔弩张的死寂。青铜巨钟在风中摇晃,
每一声震荡都像铁锤砸在人心深处,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而落。
太监嘶哑的呼喊穿透宫墙:“皇陵异变!徐贵妃棺椁已空!”声音如利刃划破长空,
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在殿宇间来回撞击。空气骤然凝滞,连呼吸都成了奢侈。据说,
皇陵方向黑烟滚滚,直冲云霄,宛如一条扭曲的黑龙盘踞天际,遮蔽了本就阴沉的日光。
风从殿外灌入,卷起地上的纸片与香灰,
带着一股腐土与焦木混杂的怪味——那是陵墓被扰动的气息,是亡魂不安的征兆。
苏念安站在大殿中央,指尖轻捻那张泛黄的采购单,纸面粗糙,边缘已被汗水微微浸软。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压过众人粗重的喘息。陈御医腿一软,
跪倒在青砖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闷响;侍卫们握刀的手心渗出冷汗,金属刀柄滑腻难握,
眼神惊惶地交换着无声的恐惧。宫闱争斗再烈,也不过是权欲纠缠;可皇陵遭侵,
那是动摇国本的大祸!沈贵妃脸色“唰”地褪尽血色,嘴唇颤抖如秋叶,
却在刹那间燃起恶毒的光。她踉跄一步,指甲几乎戳到苏念安鼻尖,
声音尖利得刺耳:“皇上!就是这个妖妇!她一来景仁宫就闹鬼,如今连祖陵都被惊扰!
是她带来了诅咒,是她唤醒了徐贵妃的怨魂啊!”她的袖口扫过香炉边缘,余烬飞溅,
烫红了一寸肌肤,她却浑然不觉。无人回应。所有人的目光,
都被殿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攫住。夜琛立于光影交界处,玄黑龙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如同即将腾空的真龙。他面容冷峻如冰雕,双眸深处翻涌着怒火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惊疑。
皇陵乃龙脉所系,祖宗安寝之地,竟出现空棺?这不只是对先灵的亵渎,
更是对他皇权的当头一棒。他没有看沈贵妃一眼,鹰隼般的目光锁定了苏念安,
仿佛要将她灵魂剖开审视。整座大殿陷入死寂,唯有钟声仍在远处回荡,
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苏念安。”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滚过地底,
不带一丝情绪,“你听见了。”“听见了。”她微微颔首,采购单在指间轻轻摩挲,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又似命运之轮悄然转动。“景仁宫的鬼,是假的。
”夜琛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瓶与那张决定命运的纸片,语气森然,“那皇陵的‘鬼’呢?
”沈贵妃的心猛地一沉——皇上根本没信她的鬼话!他的关注点,仍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苏念安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里没有温度,
只有商人般的精明与洞悉一切的漠然。她从容从袖中取出那方紫檀木算盘,木质温润,
包浆厚重,指尖拂过时传来细腻的触感。“啪!”一声脆响,算珠归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
清越如刀,割裂人心。“陛下,景仁宫这单生意,勘察、驱邪、还原真相,三百两黄金,
已结清。”她慢条斯理拨动算珠,噼啪作响,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般敲进众人耳膜,
“至于皇陵差事……那是惊动龙脉、牵连社稷的大案。风险之高,远非后宫腌臜可比。
这价钱——”她抬眸,目光清亮如寒潭映月,“一口价,三千两黄金,外加一道免死金牌。
事成之后,我要光明正大走出冷宫,恢复苏家名誉。”满殿哗然。有人倒吸凉气,
有人瞳孔骤缩。就连夜琛眸光也猛然一寒,帝王威压如山岳倾轧而下,压得人脊背发沉,
几乎窒息。可她挺立如松,指尖冰凉,眼底却燃着不灭的火焰。她不是乞求,
而是在交易——用她独一无二的智慧,与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做一笔等价交换。
夜琛凝视她良久。他看见她眉宇间的孤傲,眼底深藏的锋芒,
以及那份被冷宫三年尘封也未曾磨灭的胆魄。终于,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准了。
”他解下腰间龙纹墨玉佩,抛向空中。玉佩划过一道墨色弧光,被苏念安稳稳接住。
入手温润,尚带着帝王体温,玉质细腻如脂,龙鳞纹路在掌心微微凸起,硌着皮肤,
真实得不容置疑。“持此玉佩,如朕亲临。宫中上下,任你调遣。”夜琛声音冷酷果决,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算盘也好,符咒也罢,朕只要真相!现在,立刻跟朕去皇陵!
”苏念安握紧玉佩,指尖的冰凉与玉的温热交织,仿佛命运在此刻完成交接。她知道,
从这一刻起,困住她的冷宫,已形同虚设。她转身,步伐坚定,裙裾扫过青砖缝隙里的香灰。
冷风扑面,吹起额前碎发,掠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沈贵妃。她目光淡淡扫过,
不曾停留——这点后宫伎俩,与接下来的惊天迷局相比,不过是开胃小菜。身后,
景仁宫大门缓缓合上,沉重的门轴吱呀作响,隔绝了一室狼藉与绝望。门外,乌云压顶,
通往皇陵的石阶隐没在浓雾之中,湿滑冰冷,步步惊心。前方,
是钟声未歇、黑烟蔽日的皇陵深处。真正的风暴,已然转移。第四章宫墙被凄厉的钟声撕裂,
浓重的黑烟如巨蟒般自皇陵方向盘旋而上,不祥的气息瞬间笼罩整座皇城。
焦糊味混着腐土的气息随风扩散,刺鼻得令人作呕;远处哀哭声此起彼伏,
夹杂着禁军铁甲碰撞的铿锵之声,在夜色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景仁宫前,
夜琛翻身上马,战袍未整,眉宇间杀气凛然。“禁军听令!随朕驰援皇陵!
”他手中马鞭一扬,声音裹挟雷霆之怒。通体乌黑的战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
率先冲入沉沉夜雾,身后禁军如洪流奔涌,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急鼓,震得宫砖微颤。
就在此刻,一道素白衣影立于门槛之上,不动如山。
苏念安缓缓从宽大袖中抽出一张绘满朱砂符文的黄纸,指尖轻捻,
符纸边缘在火光下泛出暗红微芒。她对着那即将消失的背影淡道:“三百两黄金,陛下。
现在付定金,我便跟去替您收尾。”一旁的小福子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跳脚:“苏娘娘!
我的好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谈钱啊!”她唇角勾起一抹凉薄讥诮,凤眼微斜,
目光如刃扫过小福子焦灼的脸:“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谈钱。不然你以为我是心怀天下,
来救你们于水火的?错了,我是来干活的,干活就得有报酬,天经地义。”她的声音不高,
却像一根银针,精准刺破喧嚣,直抵人心。疾驰的马队猛然一滞。夜琛勒缰回首,
战马人立而起,鬃毛飞扬。火光照进他深邃的龙目,映出惊怒与权衡,
最终化为一丝几不可察的默许。他从怀中甩出一张金票——轻飘飘落下,却似带着千钧之力,
稳稳坠在青石阶前,发出一声闷响。“李德全!给她备最好的快马!”话音未落,
他已再不回头,马鞭狠狠抽下,率军化作一道黑色洪流,冲向那片被黑烟吞噬的山陵。
当苏念安策马冲破林间浓雾抵达皇陵时,耳畔风声骤冷,
鼻尖尽是陈腐血气与阴湿地气混合的腥臭。地面蛛网般的裂缝中不断渗出灰白寒雾,
触之如冰针扎肤;棺木残片散落四周,木屑沾着湿泥,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咯吱声。
唯独陵寝正中,那原本属于徐贵妃的华贵棺椁,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深坑,
边缘泥土湿润发黑,仿佛刚被某种力量生生剜去。“我的女儿啊——!
”须发皆白的徐老太医扑倒在墓前,老泪纵横,手中死死攥着一枚玉簪,玉质温润,
却已被颤抖的手掌磨得发烫。悲痛转为怒火,他猛然抬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苏念安:“就是你!冷宫妖妇!定是你擅动阴阳之局,
惊扰了贵妃亡魂!你还我女儿!”苏念安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她径直走到深坑边,蹲下身,
伸出纤长手指,在棺底湿泥中轻轻捻起一抹泛着幽幽青光的灰烬。那灰烬触感滑腻如油,
凑近鼻尖时,一股焦甜中夹杂尸腐的气息钻入脑海——不是自然腐烂,
而是炼尸术残留的尸油灰。“这不是普通的灰。”她低语,清冷的嗓音如寒泉滴落,
“这是‘借形续魄’留下的痕迹。”她缓缓起身,目光锐利扫过四周,
最终定格在东南角一棵百年老槐树上。树冠遮天蔽日,枝干扭曲如鬼爪,
在夜风中摇曳的姿态僵硬而诡异,仿佛每一根枝条都在无声啜饮地脉怨气。“阴槐聚魂,
怨气为食。”她声音笃定,“它的根系吸得太深,已经撑不住了。今晚子时,
它会把吃进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吐出来。”夜愈深,冷风穿林如鬼哭,
树叶摩擦声如同低语诅咒。子时更声敲响刹那,那棵老槐树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树皮龟裂,
木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粗壮树干中央裂开一道漆黑口子,随即,
一具浑身湿漉漉、散发着浓郁水汽的女尸被缓缓挤出——长发贴面,肤色青白,
脸庞竟与画像上的徐贵妃一般无二!苏念安戴上一双朱砂浸染的手套,上前俯身查验。
指尖划过尸体手腕,皮肤冰冷滑腻,毫无弹性;剖开衣襟一角,胸腔内无脏腑,
只填塞着浸透鲜血的草人与符纸。“假的。”她冷笑,声音清晰穿透寂静,
“这是用替身草人辅以活人精血伪造的‘影尸’,专为混淆视听。”她站起身,目光如刀,
直刺夜琛:“真正的徐贵妃……三年前,根本就没死。”话音未落,
那具“影尸”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漆黑如墨,无光无神,
的嘶哑声音:“阿琛……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她代嫁的……”每一个字都像从地底爬出,
带着积年怨恨,在深夜中回荡不息。夜琛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踉跄后退一步,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他的手紧紧攥住剑柄,指节泛白,
仿佛想斩断这穿越生死而来的质问。“这不是影尸自己在说话。”苏念安眼神骤冷,
“是真正的贵妃之魂借体显形!她不甘被瞒,借这傀儡之口控诉背誓之人!”她并指成剑,
在空中疾划一道朱砂咒纹,同时将早已备好的符纸快如闪电拍向尸体额头:“封魂!
”符纸燃起一道赤光,瞬间没入额心。那具僵直的尸身软倒,所有声息戛然而止,
仿佛从未活过。苏念安缓缓转头,看向失魂落魄的夜琛,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陛下,
看来有些旧账,是时候有人跟你算一算了——比如,三年前是谁替换了真正的贵妃?又比如,
为什么非要让她‘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夜琛沉默良久,久到连风都仿佛静止。最终,
他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沉沙哑:“明日……你进紫宸殿,朕有旧事要问你。”就在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