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钝痛从后脑勺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沈默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意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从沉重的肉身中飘荡而出。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监狱医务室那布满污渍的天花板,和一张模糊的、带着冷酷笑意的护工的脸。
结束了?
他这短暂、憋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一生?
然而,预想中的黑暗与虚无并未降临。
他的意识反而像被投入水中的羽毛,轻盈地向上浮起,穿透了冰冷的水泥墙壁,悬浮在半空。
他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那具尚且温热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随意塞进裹尸袋。
看到了监狱长面无表情地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盖章。
紧接着,场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快速切换。
他飘到了一间灯火通明、极尽奢华的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而宴会的主角,正是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沈霖。
沈霖穿着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正举着酒杯,与一群投资人谈笑风生。
“恭喜周总啊!‘灵犀’系统成功上线,用户量突破五千万,未来不可**!”
“是啊,周总年轻有为,沈氏集团在您的带领下,必定再创辉煌!”
沈默的魂魄在颤抖。
“灵犀”……那是他呕心沥血,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独立开发出的AI核心算法!是沈氏集团赖以翻身的最后希望,也是他被诬陷入狱,最终惨死的根源!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沈霖身上,无尽的怨恨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养父,沈明辉。
沈明辉端着酒杯,走到沈霖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和……骄傲。
他拍了拍沈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沈默的“耳”中。
“很好,霖儿。‘灵犀’现在完美地融入了集团生态,股价已经连续三天涨停了。”
沈霖笑着,压低声音:“爸,还是您深谋远虑。当初收养沈默那个孤儿,不就是看中他在计算机上的那点天赋吗?现在,他的价值总算被我们彻底榨干了。”
沈明辉微微颔首,抿了一口酒,眼神淡漠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被沈家收养,锦衣玉食这么多年,最后能用他的命,换来你的前程和沈家的未来,也算……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沈默的灵魂深处!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所谓的收养,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一场针对他天赋和未来成果的,处心积虑的掠夺!
他不是养子,他是被圈养的牲畜,是被精心培育,只为在成熟时被宰杀吞食的……垫脚石!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不甘!他怨恨!他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轰——!
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极致的痛苦与灼烧感席卷了一切。
……
“小默?小默!”
一个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默猛地睁开眼,刺目的水晶吊灯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入目不再是冰冷的监狱,也不是虚幻的宴会厅,而是……沈明辉那间奢华宽敞的董事长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昂贵香水的混合气味。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干净的衬衫和西裤,身体完好,没有伤痛。
而他的面前,那张光滑如镜的红木办公桌上,正摊放着一份文件——《自愿承担责任与认罪声明书》。
时间……回到了他被要求签字顶罪的那一刻!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大脑,前世死亡的冰冷、背叛的刺痛、以及那句“死得其所”的残酷,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流,让他的血液几乎冻结,又瞬间沸腾!
他重生了!
“小默,”沈明辉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他前世误以为是“父爱”的沉重与无奈,“公司这次的数据泄露危机,影响太大了。
如果不能尽快给公众和董事会一个交代,沈氏可能就完了。”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沈默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沉痛:
“你哥哥……他是公司的法定继承人,他不能有任何污点。
你还年轻,又是技术部门的负责人,由你来承担这次责任,最合适不过。”
他微微俯身,凝视着沈默的眼睛,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你放心,爸爸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你进去只是走个过场,最多三个月,爸爸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到时候,你还是沈家的二少爷,爸爸会给你补偿,大大的补偿。”
多么熟悉的台词!多么虚伪的嘴脸!
前世,他就是被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所欺骗,怀着一丝对“家庭”和“父亲”的愚蠢期待,签下了这份卖身契,最终踏上了万劫不复的黄泉路。
沈默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和眼底几乎要溢出的刻骨恨意。
他不能冲动。
现在撕破脸,毫无意义。
他需要证据,需要时间,需要……布一个更大的局,将这对父子,连同他们肮脏的帝国,一起拖进地狱!
他的目光微微垂下,落在自己放在腿上的右手。
手指看似因为“紧张”而微微蜷曲,实则精准地、无声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锁屏被解开,录音软件的图标被轻轻触碰。
一个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开始悄然闪烁。
他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养子”身份的、带着挣扎和顺从的复杂表情,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重复着前世的问题:
“爸……真的……只需要三个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