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模范生校规要求我们每天微笑打卡,累计不微笑次数超过三次将取消高考资格。
1.教室像个被抽干空气的罐头,闷热,死寂,只有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
和悬挂在黑板正上方那台“微笑监测器”偶尔发出的、极轻微的运转声。那东西的镜头幽黑,
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缓缓地扫视着下方每一张脸。林晚低着头,
假装整理桌肚里那几本翻烂了的教材,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斜前方——周薇的座位。
周薇坐得笔直,脖颈扬着一个标准而优美的弧度,侧脸线条柔和,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是“模范表情”,
是德育处主任在全校大会上反复表扬过的,是镜头最喜欢的弧度。阳光透过窗玻璃,
在她别在校服胸口的那枚“微笑标兵”徽章上跳跃了一下,晃得林晚眼睛刺痛。
她迅速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桌肚深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又一下,
幽白的光映亮她汗湿的掌心。是周薇。消息提示音被她调成了静音,
可那接连不断弹出的对话框,却像尖针一样扎进她的神经。“林晚,你在吗?”“回话!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紧接着,一张图片跳了出来。像素有点模糊,
似乎是近距离对着什么拍摄的。那是一个相框的背面,木质边框,但背面的硬纸板上,
被人用某种暗褐色的、已经干涸的粘稠液体,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咧得极大,
线条颤抖而诡异,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在我照片背后用血画了个笑脸——”这行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林晚猛地捂住了嘴,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认得那个相框,
里面是周薇上学期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时拍的照片,笑得灿烂又骄傲。
而那个用血画笑脸的人……是张弛。
那个因为“累计非微笑表情次数超标”而被周薇亲手记名上报,
最终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的张弛。记忆碎片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天也是这么闷热,
警笛声割裂了下午的宁静,楼下混乱的人声、哭声,
还有教导主任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不要看!都**室!保持秩序!
”她挤在骚动的人群边缘,只看到水泥地上那一滩不规则蔓延的、刺目的红。
周薇当时就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但嘴角,那该死的嘴角,似乎还在惯性般地上扬着,
形成一个怪异的、颤抖的弧度。第二天,
周薇“德育标兵”的保送公示就贴在了学校公告栏最显眼的地方。鲜红的印章,
像盖在张弛生命终点的休止符上。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新的消息弹出,
听见脚步声了……没有人的脚步声……”“窗帘在动……我没开窗……”“他在笑……林晚,
你听见了吗?他在笑啊啊啊!!!”林晚手指冰凉,僵硬地悬在屏幕上方。她该回什么?
她能回什么?告诉周薇这只是她的幻觉,是愧疚产生的噩梦?
可那个血色的笑脸图片如此真实,那暗褐色的痕迹,仿佛还带着生命消逝前的温度。
她抬起头,再一次望向周薇的背影。周薇依然维持着那个标准的坐姿,
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塑像。但林晚看得分明,她的肩膀在极其轻微地发抖,那弧度完美的微笑,
此刻看来僵硬得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面具。是在害怕吗?还是在……笑?讲台上,
班主任正在宣读最新的“微笑考勤通报”,周薇的名字赫然列在“优秀典范”的第一位。
老师的声音平稳,毫无波澜,一如这所学校里所有被规训好的声音。林晚低下头,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又逐个删掉。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回复。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听着窗外不知何时刮起的风声,听着这死寂教室里,
那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的微响。她关掉了手机屏幕,
将那张血色笑脸和周薇崩溃的文字,一起锁进黑暗里。世界依旧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
某种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碎裂的声音。2.林晚关掉手机,指尖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她将手缩回校服袖子里,试图藏起那不受控制的微颤。讲台上,
班主任的声音平稳地流淌:“……‘微笑即美德,美德即未来’。
希望同学们向周薇同学学习,时刻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周薇的背影依旧挺直,
像一杆标枪。但林晚看见她耳后渗出细密的冷汗,将碎发黏在皮肤上。
那枚“德育标兵”的徽章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下课铃响了。周薇几乎是立刻起身,
动作有些仓促地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刮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她甚至没有去扶,
径直朝教室外走去,脚步又快又急,像是要逃离什么。周围的同学对此毫无察觉,或者说,
选择性无视。大家默契地维持着脸上或真或假的微笑,三三两两讨论着刚发的卷子,
或者晚上去哪家奶茶店打卡。没有人提起张弛,就像他从未存在过。只有值日生走过去,
默默扶起了周薇撞倒的椅子。林晚坐在原位,慢吞吞地收拾着文具。
她的目光落在周薇空荡荡的桌面上——摊开的习题册,笔袋,还有那个立在桌角的粉色水杯。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模范生”。直到她的同桌,一个短发女生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
压低声音:“喂,你看周薇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刚才她出去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有吗?
可能太累了吧。她最近为了保送材料熬夜了。”短发女生将信将疑,但也没再多问,
转而聊起了明星八卦。林晚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心里却像塞了一团冰。周薇的异常,
连旁人都开始察觉了。午休时,林晚去了趟卫生间。她站在洗手台前,
低头看着水流冲刷过指尖,试图洗掉那萦绕不去的寒意。就在这时,
最里面那个隔间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夹杂着粗重的喘息。是周薇的声音。
林晚关掉水龙头,卫生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隔间里竭力压抑的哭声清晰可闻。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镜子前。哭声渐渐停了。
隔间门锁“咔哒”一声打开。周薇走了出来,眼眶通红,但脸上已经补了粉,
重新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标准的微笑。她看到镜子前的林晚,脚步顿了一瞬,
眼神里有瞬间的慌乱,随即被一种近乎凶狠的镇定覆盖。“林晚啊,”周薇的声音有些沙哑,
但语调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温和,“你也来上厕所?”林晚从镜子里看着她,点了点头,
没说话。周薇走到她旁边的洗手台,拧开水龙头,仔细冲洗着双手,水流开得很大。
她盯着哗哗的流水,忽然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林晚听:“有些人,
自己心理脆弱,承受不住压力,走了极端……难道还要怪到遵守规则的别人头上吗?
学校的规定,总是为了我们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含混不清。
林晚看见她洗手的动作有些用力,指关节绷得发白。水流声停止了。周薇抽了张纸巾,
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微笑的弧度,确保它完美无瑕,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卫生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还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和眼泪混合的咸涩气味。
林晚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同样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脸。她想起张弛。
那个总是坐在窗边、脸色苍白、很少笑的男生。他休学前的那段时间,眼神总是空荡荡的。
周薇那时是他的同桌,曾多次“关切”地向老师反映张弛“情绪消极,影响班级氛围”。
那天下午,张弛被德育处叫去谈话后,就没有再**室。晚自习的**将林晚从回忆里拽出。
她回到教室,周薇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低头做着习题,侧脸平静,
仿佛卫生间里那个崩溃哭泣的人只是林晚的幻觉。然而,当林晚坐下,习惯性地瞥向前方时,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周薇摊开的物理课本的页脚边缘,用极细的红色笔,
画着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扭曲的小小笑脸。那些笑脸挤在一起,咧着嘴,
空洞的眼睛仿佛正从书页的缝隙里,死死地盯着她。周薇似乎毫无所觉,
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着公式。林晚迅速移开视线,心脏狂跳。
她不确定周薇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就在这时,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又一下。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黑暗在完美的表象下悄然蔓延。3.晚自习的下课铃像一声赦令,撕破了教室里粘稠的寂静。
学生们如蒙大赦,收拾书本的窸窣声、桌椅挪动的吱呀声瞬间盖过了监控器轻微的运转声。
林晚动作机械地把摊开的习题册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却停住了。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斜前方。周薇没有动。她依旧维持着标准的坐姿,
背脊挺得笔直,面前摊开的物理课本上,那些页脚边缘用红笔描画的、密密麻麻的扭曲笑脸,
在明亮的日光灯下无所遁形。她的右手握着笔,悬在草稿纸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在害怕。林晚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从周薇僵硬背影里渗出的、冰冷的恐惧。
这恐惧如此浓烈,几乎要凝成实体,将这模范生精心维持的平静外壳撑裂。
周围的同学陆续离开,没有人多看周薇一眼。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
在这个微笑即是通行证的环境里,任何异常都是需要被迅速隔离的病毒。终于,
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日光灯管发出低低的嗡鸣。
周薇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动作近乎粗暴地合上那本画满笑脸的物理书,塞进书包,然后站起身。
椅子腿再次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没有看林晚,径直走向门口,脚步依旧很快,
却带上了一种虚浮的踉跄。林晚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在一阵延迟后悄然熄灭,
光影在漫长的廊道里明明灭灭,像一条通往未知的、呼吸着的隧道。
周薇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上,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林晚盯着那变幻不定的影子,总觉得那影子的轮廓里,
偶尔会多出一点不该有的东西——一个更瘦削、更沉默的轮廓。是心理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