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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多还有半年，你是怎么打算的？”
医院的消毒水味像无形的藤蔓，顺着鼻腔往天灵盖里钻。临川盯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发小，脑子里却全是上学时的光景——两人偷偷溜课，半夜蹲在学校后山的山路拐角，看港口那片连绵的集装箱在夜色里亮得像散落的群星。
“杨子越......”临川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点无奈，“我真宁愿你还跟当年似的，踏踏实实陪我当学渣。那样我就能理直气壮地怀疑，你给我这生命倒计时是不是鬼扯的。”
杨子越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谁说不是呢。我也盼着是误诊啊，盼着跟你说‘嗨，多大点事，就是累着了，头疼头晕全是累的’。可半年前我把全国能找的专家都问遍了，没一个人说得出我想听的话。”
临川的目光停留在CT片上，那些黑白交错的纹路像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中央。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空气静了几秒，他忽然扬起脸，笑容里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也挺好，早想明白了。你可别跟我说什么误诊，前半年我都快把家底败光了，现在就靠那小店混口饭。真要是误诊，我跟你说——”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你得赔我那原本的少爷人生。”
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缠得人有点喘不过气。临川站起来，冲杨子越摆了摆手：“走了，回去看店去了。”
杨子越看着他转过身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没事人一样，鬼使神差地开口：“趁着还能走动，把店盘出去吧？分兄弟一套首付。”
“滚蛋。”临川的声音从走廊那头飘过来，带着点笑意，混着渐远的脚步声，“惦记绝症病人的棺材本，你这白大褂算是白穿了！”
杨子越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撇撇嘴：“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半个亲兄弟，跟我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到时候买棺材也是我给你买。”
走廊的回声把这句话揉碎了，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慢慢散了。
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烈，晒得人后颈发暖。临川摸出手机刷了刷，短视频平台还在执着地推送旅行攻略——前半年疯玩时搜多了，大数据至今没改过来认知，总觉得他该在看雪山草原。
他划掉屏幕，塞进牛仔裤口袋。风卷着梧桐叶擦过脚踝，有点痒。
刷不到更想看的内容，临川拐进街角的树荫里。影子短短地皱成一团，被他踩在脚下，在他每一步的走动里跟着他晃。
回店里发呆也好。
他现在仅存的乐趣，就只剩趴在吧台后，看冰块在威士忌里慢慢化掉，听熟客聊股市涨跌或是隔壁商业区新开的快闪打卡店。看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故事推门进来，把各自的人生片段摊在灯光下，像晒一碟腌好的梅子，有酸有甜。
自己的人生明明在往下沉，却能踩着这些碎片往高处看，倒也不算太亏。
临川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排水沟。或许他并没自己装的那么乐观，顶多算是......知道挣扎也没用，索性被人生一步赶一步地向尽头推着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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