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午夜的钟声,并未响起。
沈寂的古董钟表店内,唯一静默的,就是那座落地祖父钟。
指针永远停在十年前的那个午夜。
今晚的月光,似乎有些不同。
一个陌生的女人推开了门,风**清脆得像一声叹息。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砸在沈寂心上。
“我来取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十年了。
江城最繁华的步行街尽头,藏着一家名为“时光阁”的古董钟表店。
店主沈寂,二十八岁,守着这家店,也守着一个停止的时间。
今夜,是那座落地钟停摆的十周年。
没有蜡烛,没有仪式。
只有一盏昏黄的孤灯,和满屋“嘀嗒”声交织成的寂静。
沈寂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捏着一枚精巧的螺丝,眼神却穿过无数转动的齿轮,落在那座纹丝不动的红木祖父钟上。
钟的指针,永远凝固在午夜十二点。
就像他一半的人生。
吱呀——
那扇从未在午夜后为任何人打开过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了。
风铃叮铃作响。
一个身影笼罩在清冷的月光里,走了进来。
是个女人。
一身素净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到一股与这间老店格格不入的鲜活气息。
沈寂的眉头下意识皱起。
他不记得自己接过午夜的生意。
“打烊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生了锈的齿轮。
女人没有离开。
她径直走向那座停摆的祖-父钟,站定。
仿佛她来此的目的,从来就只有它。
“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不是来修表的。”
沈寂放下了手中的螺丝,站起身。
他身高超过一米八,常年低头工作的习惯让他有些微驼,但站直时,依然带着一股压迫感。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女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月光勾勒出她清秀的轮廓,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捧碎钻。
她叫许微光。
这个名字,沈寂在几秒后才会知道。
但此刻,他只觉得这双眼睛,看得他心里发慌。
那是一种被看穿的恐慌。
许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来取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沈寂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是那座钟。
他面无表情,语气冷了下去:“**,你可能找错地方了,这家店里的所有东西,都姓沈。”
这是他父亲传给他,他爷爷传给他父亲的。
是沈家的根。
许微光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笃定。
“钟姓沈,但钟里的秘密,姓许。”
秘密。
沈寂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个词。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爷爷咽气前,抓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守住钟,守住那个秘密,千万别让‘他们’找到……”
爷爷没说“他们”是谁。
这十年,沈寂把所有靠近这座钟的人,都当成了“他们”。
他变得孤僻,警惕,像一只守护宝藏的恶龙。
可眼前这个女人,不像他想象中任何一种“他们”。
她太坦然了。
坦然得就像是回自己家取一件遗忘的旧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寂的声音更冷了,他已经走到了门边,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是吗?”
许微光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房契,不是证明,也不是任何法律文件。
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一个孩童,站在一座几乎一模一样的落地钟前,笑得开怀。
那个男人,是年轻时的爷爷。
而那座钟……
沈寂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来了,照片上的钟,和他店里这座,在钟摆的位置,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雕花差异。
那是爷爷亲手修改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是在爷爷修改钟之前拍的。
比沈家拥有这座钟的时间,更早。
许微光的手指,轻轻点在照片里那个孩童的脸上。
“照片里的孩子,是我的爷爷。”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寂。
“而抱着我爷爷的那个男人,沈先生,你应该不陌生吧?”
沈寂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抱着许微光爷爷的,是他的曾祖父。
沈家的第一代钟表匠。
这怎么可能?
沈家的传承里,这座钟是曾祖父的得意之作,是沈家的骄傲。
怎么会和一个姓许的人扯上关系?
“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沈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出卖了他的震惊。
“那这个呢?”
许微光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巧的、同样泛黄的日记本。
她翻开其中一页,递到沈寂面前。
上面的字迹娟秀,记录着一个少女的心事。
【月光为钥,暗影为锁,钟鸣之日,归途可期。】
沈寂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句话……
这句话,是爷爷刻在钟表内部暗格里的一句诗。
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许微光。
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一个冒失的闯入者。
她像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带来了他逃避了十年的宿命。
“你……到底是谁?”
许微光收回日记本,神情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悲伤。
“我说了,我是来取回我们家东西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那座静默的钟上。
“钟停了十年,也该重新响起来了。”
“今晚,就是‘钟鸣之日’。”
“而我,”她看向沈寂,眼中亮光闪烁,“就是那把‘月光钥匙’。”
话音刚落。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再次急促地响起,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不善的保镖。
男人环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了那座祖父钟,带着一丝贪婪和志在必得。
他完全无视了沈寂和许微光,仿佛他们只是店里的摆设。
“沈老板,开个价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傲慢。
“这座钟,我要了。”
沈寂认得他。
陆泊舟,江城新贵,靠着不明不白的手段迅速崛起,以心狠手辣和强取豪夺闻名。
他已经来过三次了。
每一次,都被沈寂干脆地拒绝。
沈寂正要像前几次一样让他滚。
许微光却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陆泊舟之间。
她看着陆泊舟,神色平静。
“陆先生,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这座钟,我已经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