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言站在镜子前。
身上的婚纱是顶级设计师的当季限定,钻石在领口碎碎地闪着光,衬得皮肤冷白。
可她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脸。
不是形容词。
是字面意思。
她有严重的脸盲症,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的五官都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今天是她第二次结婚。
距离她第一次婚姻的破碎,仅仅过去三十天。
化妆师正在为她补妆,嘴里念叨着:“苏**,您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陆先生真有福气。”
陆先生。
陆之衍。
她即将要嫁的第二个男人。
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和前夫温润的离婚现场。
他递给她一张名片,金属质地,边缘锋利。
“跟我结婚,我帮你解决所有麻烦。”
他的声音很冷,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苏清言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温润那张模糊的脸上,写满了她能读懂的震惊和愤怒。
第二次见面,是签婚前协议。
长达五十页的条款,她只记住了一条。
婚姻期间,互不干涉私生活。
正合她意。
第三次见面,就是今天,他们的婚礼。
一个没有宾客,没有祝福,只有律师和公证员的婚礼。
化妆师收起了工具。
“好了,苏**,时间差不多了。”
苏清言点点头,提起裙摆,走向空旷的礼堂。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回响。
尽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黑色西装,身形挺拔。
是陆之衍。
她靠气味和轮廓认人。
陆之衍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很特别,冷冽的木质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性。
她走到他面前。
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打量她。
苏清in言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又锐利,仿佛要将她层层剖开。
神父开始念枯燥的誓词。
苏清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思绪飘回了一个月前。
同样是婚礼,却是她和温润的。
温润是她大学时的学长,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他会记得她的所有喜好,会在下雨天提前到公司楼下等她,会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的碗里。
最重要的是,他不介意她的脸盲。
他说:“没关系,我会让你记住我,用我的声音,我的气味,我的一切。”
他身上的皂角香,干净又温暖。
是苏清言在混乱世界里唯一的坐标。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直到她提前出差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打开门的瞬间,卧室里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另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将她瞬间打入地狱。
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
也看不清温润的脸。
但她能看到他慌乱地抓起衣服,能听到他语无伦次的解释。
“清言,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误会!”
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那么陌生。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身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那套她亲手烧制的青瓷茶具,温润最喜欢的那一套。
“你是否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位男士,无论……”
神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
“我愿意。”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
陆之衍的声音紧随其后。
“我愿意。”
沉稳,坚定,不带一丝感情。
交换戒指。
他的指尖冰冷,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她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仪式结束。
律师和神父都识趣地退下。
偌大的礼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可怕。
苏清言捏着裙摆,不知所措。
她和这个男人,从法律上来说,已经是夫妻了。
可他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走吧。”
陆之衍率先打破沉默,转身向外走去。
苏清言连忙跟上。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
司机拉开车门。
陆之衍弯腰上车,没有丝毫要等她一下的意思。
苏清言有些狼狈地提着繁复的裙摆,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很大,弥漫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
她下意识地往车门边缩了缩。
车子平稳地启动。
两人一路无话。
苏清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为了摆脱温润的纠缠,为了堵住父母的嘴,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陆之衍。
可这根稻草,似乎比旋涡还要冰冷。
车子驶入一处半山别墅区。
安保严密,环境清幽。
这是他们的婚房。
陆之衍在婚前协议里附赠的“礼物”。
车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
管家带着佣人早已等候在门口。
“陆先生,陆太太。”
苏清言被这个称呼刺了一下,有些不习惯。
陆之衍径直走进客厅,将外套脱下递给佣人。
“她的房间在二楼朝南那间。”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书房和三楼是禁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去。”
他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一条冰冷的指令。
苏清言站在玄关,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别人领地的闯入者。
一个女佣走过来,想帮她提裙摆。
“太太,我帮您。”
“不用了,谢谢。”
苏清言自己提着裙子,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
她的房间很大,装修是她喜欢的简约风格。
落地窗外是一个巨大的露台,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市夜景。
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的新款,梳妆台上摆着**的顶级护肤品。
一切都很好。
好得不真实。
苏清g言换下婚纱,洗了个澡,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里。
很累。
却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
温润的背叛。
陆之衍的冷漠。
她像一叶浮萍,在命运的洪流里身不由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在她的房门口停下。
苏清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陆之衍。
他要干什么?
婚前协议里写明了,他们只是形式婚姻。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
门开了一条缝。
苏清言紧张地闭上眼睛,装睡。
她能感觉到他走了进来,站在床边。
那股熟悉的冷冽木质香,夹杂着一丝酒气,将她笼罩。
他站了很久。
久到苏清言的身体都开始僵硬。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就在苏清言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她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说:
“晚安,清言。”
苏清言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称呼。
这种语气。
和记忆里某个片段,完美地重合了。
那是她和温润热恋时,他每晚都会在她耳边说的话。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