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帝姬》最新章节 谢舜华萧飞烬全文阅读

发表时间:2025-08-18 15: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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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盟

1

和亲队伍走至鹭城,已经到了边境,北齐使团自觉妥贴,请帝姬在鹭城休整些时日,养养精神再启程。

谢舜华点头后,她陪嫁而来的匠人及亲卫都被安排至城外安营扎寨。

几个贴身侍奉的婢女则与她一起被安排在鹭城别苑歇息。

“青芜,你近来未免太放肆了些,那是帝姬陪嫁箱笼里的衣裳,你有几个胆子敢翻出来穿?”

青衡朝着另一妙龄丫鬟怒目而视,那丫鬟穿着桃红窄袖短衫,下着蝴蝶刺绣郁金裙,裙间金光灿烂,显然不是丫鬟能穿的。

但青芜眉目间颇多肆无忌惮,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们随着帝姬一齐嫁来,来日说不得也是要服侍达官显贵的,若没些好衣裳搭配,岂不丢了帝姬与南朝的颜面。帝姬素来待下宽仁,想必也是不会怪我的。”

“青衡。”淡淡的声音传来,“这身衣裳是我赏给青芜的。”

青芜闻言愈发得意,唇角扬起笑来,朝谢舜华福身行礼,“奴谢帝姬赏。”

谢舜华捻动着衣角精致的绣纹,“好衣裳需有更好的首饰来配,你将我妆台上那顶白角团冠也戴了去吧。”

青芜脸上惊喜,轻巧地行礼之后,便欢天喜地地扑出去戴首饰了。

青衡颇为不平地站到谢舜华跟前,“帝姬,这算怎么回事呢,眼瞧着我们已经到北齐了,在鹭城不过是暂时歇脚,不日北齐使臣就要来迎您入宫完婚了,您怎么还越打扮越素净了。

“青芜这小蹄子,从前仗着是皇后娘娘赏的人,趾高气扬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眼瞧着她那身打扮都要越过您去了。帝姬,您也该好好立些规矩起来了。”

“不急。”

谢舜华凝视着青芜远去的背影,慢慢收回目光,“我记得你说,北齐那边又有人来了。”

青衡一愣,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但这位帝姬自幼言行不同于旁人,她只得照实回答,“是。北齐很看重帝姬,派人来为帝姬送北齐的嫁衣,说是十几个绣娘日夜赶制出来的。”

谢舜华眼眸一低,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吩咐道:“你去对他们说,本宫到北齐后水土不服,眼下尚且病着,叫他们在院门前磕个头就走吧。”

青衡小心地问道,“帝姬不见见北齐的使臣吗?”

“不必见。”

她并没有为青衡解释的打算,转身进了内室。

2

展映混在前来迎接帝姬的使团中,他原本已经买通正使,能让他随着一齐进内室给帝姬磕个头,光明正大地看帝姬一眼,然而侍女却传出消息,道帝姬病了,不愿见人。

使团里不免有些不满的声音。

“这南朝帝姬的架子也忒大了些。”

展映来不及不满,他在细琢磨,眼下主子交给他的任务,他要怎么完成呢。

无奈之下,他只得悄悄摸去舜华帝姬暂时歇息的院落,借着花木扶疏,从缝隙中观察这座小院。

他静悄悄地猫在树林丛中,看着几个侍女来来往往,各自忙着手里的活。

天至傍晚时,他方见到一女子从内室趾高气扬地走出来,身上的裙子金光闪闪,打扮穿戴与众仆妇不同,与人说话时也高傲跋扈。

展映想,这定是那位舜华帝姬。

他耐心地等到她走过来,将她的脸深深地刻进了脑子里。

展映快马加鞭,连夜从鹭城赶回京都,将记忆中的舜华帝姬画在了纸上。

这幅画,摆在了北齐六皇子褚绍澜的书桌上。

北齐皇帝褚巍少时风流成性,大大小小的儿子有十几个,没有一个想与谢舜华扯上干系。

褚绍澜也不想。

但他不得不娶她。

父皇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在几个成年儿子里周游一圈,定在了他身上,“老六这些年身子不好,这年岁了还没有成家,那南朝的帝姬就许配给你了。”

褚绍澜知道,他没有家室不过是托词,真正原因是,他的母亲也是南朝人,他身上有一半的南朝血脉,再许一个南朝帝姬给他,是在告知众人与他,褚绍澜永无继位可能。

他想清楚一切,却也不得不屈膝跪下谢恩,“儿子领赏。”

北齐是如此地防范外人,坚信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他若留她在身边,未来起事,难免不是麻烦,他不会让一个女人阻挡他的大业。

当日夜里,褚绍澜冷漠着吩咐展映:“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展映领命而去。

一旁的桌上摊开一幅女人的画卷,展映师承北齐画院,一向不喜工笔描绘,重在写意,粗糙几笔勾勒出女子神态。

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不免看出,她正当妙龄,眸中满是对来日的憧憬期盼,虽有些轻浮跋扈,但年岁正好,像春日树梢头开得正好的花朵。

可惜了。

褚绍澜短暂地生出这一瞬间的怜悯后,毫不犹豫地将画像扔进了火盆中,火舌一点点吞噬了少女的脸庞。

3

“帝姬,您的婚服已经改好了。”

青衡轻轻敲门,“北齐的绣娘请您前去再试一次,若有何不妥,婚仪前还能再改一次。”

谢舜华尚未有甚反应,青芜先她一步眼睛亮起来,“帝姬,您今日也乏了,不若,我替您去试试。我与您的身形差不多,我试,就只当是帝姬试了。”

谢舜华不动声色地瞧她,青芜被她瞧得心虚,“帝姬,您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奴婢也是为帝姬打算。”

谢舜华微笑,“青芜,你说的对,我的确有些乏了。想歇歇。你去替我试吧。”

青芜眉开眼笑,立时便要去。

“对了。”

谢舜华在她身后,像是突然想起一般提醒,“若绣娘问起,你也只说,你就是我。免得叫北齐人多心。”

“奴婢晓得的。”

青芜去了。

青衡愤愤不平,“帝姬,您不能再这么惯着青芜了。她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那日北齐使臣来,都把青芜认成了您,那小蹄子竟也敢答应,不怕折了自己的寿。”

“无妨。”

谢舜华不惊不怒,定定看着青芜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青衡,你过来。”

她在青衡耳畔轻声吩咐了些什么,青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恐惧,点了点头,“是,帝姬放心,奴婢会做好的。”

谢舜华鼓励地朝她笑笑,青衡挺起胸膛走了出去。

4

展晴奉命来送改好的婚服,见一女子被丫鬟婆子们簇拥进来,只当她是舜华帝姬,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连连称赞帝姬的相貌气度。

青芜听得浑身舒坦,别说谢舜华本就交代了不必承认身份,哪怕她不交代,青芜此刻也无心澄清。

她倨傲地指挥展晴,“你来服侍本宫更衣罢。”

仿佛这是恩赐一般。

展晴内心不屑,但面上还笑着,“是。”

她带来的几个北齐女人都健硕高大,三两下将南朝的人挤开了去,“帝姬这里有我们服侍也就够了。”

青芜由几人服侍着穿上婚服,站在铜镜前欣赏自己的身姿,半点没有注意到屋内已经半个南朝人都没有了。

展晴笑着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项链来,往青芜的脖颈上戴,“这是我们主子特意嘱咐给帝姬的。”

铜镜中,青芜面如桃花,三分羞涩,声如蚊蚁,“六殿下真是会疼人。”

展晴的手撩开青芜的头发,从背后将项链环住她的脖颈,猛然一勒,青芜登时面翻白眼,拼命地挣扎。

展映面无表情,将她提起,离地三分,不一时,青芜就断了气,死状凄惨恐怖。

展晴冷着脸吩咐,“外面的不要留活口,将财物全都带走,再放一把火,将这里做成路过的马匪截杀的样子。”

“是。”

展晴走出门去解决外面的侍女,却讶异地发现,整个别苑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她又惊又怒,今天的事若暴露出去,恐怕主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当机立断,给展映发了信号烟花,自己带上伪装成马匪的人马往四周追去。

都是女孩,跑不远的。

5

从进入北齐境内开始,谢舜华就十分警惕。

北齐皇帝不打算娶她,而是让他的儿子们娶她。凡是对皇位有野心的皇子,谁也不会想娶一个异邦帝姬。

皇帝将她许配给南人生母的六皇子褚绍澜,谢舜华并不惊讶。

但她对褚绍澜并不了解,她无法确定,他是否有争夺帝位的野心。

若他有,他定不会让她顺利嫁入北齐。

青芜本是薛芳英给的人,既然她眼皮子浅薄又非要往前凑,谢舜华也不妨成全了她。

除了南朝使团里的人,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才是舜华帝姬。

谢舜华多心一试,谁知当真有鱼咬钩。

青芜去试婚服时,她见到那几个跟在绣娘身边的侍女,便已觉不简单,当机立断地让青衡将身份玉碟与玉牌及婚书国书用油纸包好,贴身藏住,与几个侍女趁着青芜试衣服,悄悄从后门离开,躲进别苑旁的竹林。

不一时,就见那绣娘全无方才的和善神态,凶狠着一张脸,吹响瞭哨,一群五大三粗的北齐人便从暗处涌出,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家伙,四处去寻她们的踪迹去了。

还有两人冲回别苑,不一时,别苑就燃起了大火。

青衡吓得面色苍白,险些就要尖叫出声,被谢舜华一把捂住嘴巴。

青衡触及她冰冷眼神,才缓过神来,将惊恐咽了下去。

眼见马匪都四下散开后,谢舜华才低声吩咐,“你们将身上的衣裳都换下来,改扮成普通北齐农妇,三三两两地结伴走,不想死,路上遇到他们就不要心虚害怕。三日后,在下城来见我。”

几个侍女原是怕的,但被谢舜华一鼓舞,激发起了求生斗志,几个姑娘眼神都坚定了起来,换上粗布衣裳,脸上抹上尘土,提起锄头菜篮,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青衡本想伴在谢舜华身边一起,她却断然拒绝,“青梅今年只有十五,她若遇上马匪,恐怕遮掩不过去,你一向机敏,去照顾她吧。”

青衡原还想再争辩,谢舜华却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干净利落地将自己繁琐发髻打散,利索地编了个辫子,用粗布发带绑在脑后,活脱脱已是农妇的模样。

“放心,你家帝姬命硬,活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能收得走的人。”

言毕,她转身独自离开。

6

北齐已经入冬,风吹得人脸生疼。

谢舜华裹在粗布衣裳里,已经走了一夜,她想到鹭城城外去寻护佑她前来和亲的使团,只要见到他们,她就安全了。

她不认路,只能边观察边摸索着走,好容易找到了方向,走到了城外,见到南朝黑底金龙旗帜时,从来没觉得这么亲切过。

她走近营地,刚想寻个人去报信,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营地里的人好像在忙碌着活儿,但却又都对手里的活儿心不在焉,且一眼望去,都是生面孔,一张熟悉的脸都没有。

他们不是在做活儿,是在等人!

谢舜华脑中警铃大作,她立刻转身,低着头,要走。

已经晚了。

她被人拦下。

“小娘子来此处作甚么?”

谢舜华低头,“奴家出门来给做活儿的夫郎送饭,一时不察,走错了道,官爷勿怪。”

对面那人笑起来:“城外哪有人家,舜华帝姬,咱们明白人,就不要打哑谜了罢。北齐使团这几日,一直都在寻您啊。”

其余人自然也见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缓慢地起身,盯住了谢舜华。

她表面仍是惶恐,“奴家只是一寻常农妇,怎会是帝姬——”

“寻常农妇?那可没有帝姬您这样光滑**的手啊,这一看就不是做农活的——”

壮汉刚要出言调戏,却见银光一闪,谢舜华从靴子里抽出剔骨刀来,手起刀落间,壮汉倒地。

既然糊弄不过去,那就只能杀了。

她冷漠地持刀与人对峙,杀得昏天黑地,一脸一身的血。

她逐渐体力不支,背后挨了一刀,谢舜华心想,难道她今日就要交代在此处了吗?

忽然听见一声马嘶,谢舜华几乎要以为是幻觉时,营地大门被高头骏马踏开。

少年一身玄衣银甲,挽着长枪,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诡谲地出现在这他绝不会出现的地方。

竟是萧飞烬。

“舜华,我来救你了。”

他驭马而来,向她伸出手来,谢舜华搭上去,他立时便将她带上马。

好马如风,踏过阻拦者,扬长而去。

7

两人共乘一骑,奔驰在草原之上,晨星点缀在宝蓝色的夜幕,像是在朝着天际线狂奔。

谢舜华将头贴在萧飞烬后背上,环住他的腰,十分依赖一般,柔声唤他:“阿烬。”

他放缓了驭马速度,问道:“怎么了。”

此时两人正路过一大片掩映在树林间的清澈湖水,谢舜华从马上下来,“我这几天东躲**的,身上又臭又脏,难受死了,我要洗个澡。”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舜华,再忍忍,眼下我们在逃命,等出了北齐地界,你想怎么洗都可以。”

他说的是正理,谁知她听了却要落泪,“阿烬,我抛下帝姬身份同你私奔,如今你连这样一点要求都不肯满足我了吗?”

她的眼泪叫他头皮发麻,“好好好,但你要快些。”

她便又开心了,走至湖边,脱下鞋袜,赤脚踩进水里,走到树林葱郁茂密的地方去。

她叫他:“阿烬,你要帮我看着啊,有人来了叫我。”

他应是。

耳朵里传来水声潺潺,他不免耳根子红透。

“啊——”

忽然间水声停了,她惨叫一声。

他站起身问她,“舜华,怎么了?”

“我踩在光滑的石头上,崴到脚了。阿烬,你过来扶我。”

他怔愣,却被她催促,“这里也没有旁人,除了你,还有谁能来扶我。”

他只得从命,转入茂林背后,见她身上只紧紧贴着一件雾蓝色绉纱裙,

多年的教养让他避开头去,只伸手去扶她。

柔弱无骨的手搭上了他的手,她靠近了过来,他松了一口气。

谁知下一瞬,一柄凛冽的剔骨刀就横上了他的脖颈。

眼前的女子眉目间再不复方才的温柔缱绻,她冷漠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男子顶着萧飞烬的人皮面具,后背不由出了冷汗,但面上却是困惑,“舜华,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在逃命,你若有什么不满,等我们逃出生天再说这些好不好……”

剔骨刀毫不留情地往他血肉更深处抵了抵,制止了他的狡辩。

她轻蔑一笑,另一手摸上他下颌骨,指尖划过他绷直的脖颈曲线,“这套易容之术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但我自幼熟知骨骼经脉,皮与骨是否相称,我自然心里有数。

“你这身骨头长得很好,萧飞烬的脸并不适合你。”

更实在的理由是,萧飞烬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谢舜华。

她也从来不会管萧飞烬叫阿烬。

眼前这人许多细节都模仿到位,可惜这些私事还是只有她和萧飞烬清楚。

谢舜华手指在他人皮面具边缘逡巡,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真面目揭开来。

他已被识破,也不再徒劳挣扎,冷声威胁,“我虽不是萧飞烬,却也是真心希望你能逃脱宿命,不必为人宰割,你又何必要刀剑相向呢。你需知,你若杀了我,你一个人也走不出这大漠。”

谢舜华看了眼背后丛林,显然他的属下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在试探着缩小包围。

她遭受威胁却依然镇定自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俄顷,她喊出他的名字。

“褚绍澜。对么。”

他不答话,只说,“你此刻走还来得及。”

她嗤笑,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波光粼粼,“我若背弃帝姬身份逃走,只能自毁容貌,此生只能在阴暗角落里苟活,再不得得见天光。

“北齐必会向南朝开战,黎民百姓因我一人私故遭殃,非我所愿。

“我逃,利好不了我,也利好不了南朝,唯一得益的,只有你,你不必娶南朝帝姬了。

“北齐皇帝共有十七子,个个骑**通,是在马背上打江山,六殿下褚绍澜却甚少在其中拥有姓名,朝野上下只当他身体病弱,对皇位毫无野心,成日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但今日,你千方百计阻拦我和亲——”

谢舜华眼神戏谑,“恐怕六殿下也并不是你表现出的那般病弱,毫无野心罢。”

她显然说中了他的心思,褚绍澜眼眸幽深,杀意悄然沸腾。

但他此刻性命被她握在手里,仍然试图与她讲和,“我们不必是敌人,你难道真的甘心将自己的一生搭给北齐吗?”

“我不是无知女娘,你不必想着哄骗我了。”

谢舜华根本不吃他这套。

她笑,“我想你原本的打算,是将我骗入大漠,我一介弱质女流,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哪怕侥幸走出去了,我也会被你坐实逃婚罪名,失了帝姬身份,自然对你无甚威胁。这算是你的一点恻隐之心?

“既如此,我也给你一个生还机会。”

褚绍澜尚来不及反应,已被她一掌劈晕过去。

他再醒时,展映跪在他跟前,紧张地探他气息,“主子,还好么?我们都待在外面,怕暴露,没敢靠得太近,直到听见两声大的落水声,才敢围过来。那帝姬大抵是跑了。”

褚绍澜的手腕脚腕都被绳索紧紧捆绑过,在水中泡了些时候,此刻红肿破皮,沙砾刺痛着皮肤。

若是展映察觉得晚了,他此刻已经在河床底下喂鱼了。

“主子,帝姬跑了,护卫团找过来了,又该怎么办——”

“别苑里不是现成有一位帝姬了吗。”

褚绍澜此刻心有怒气,气那个狡诈的南人帝姬,也气自己,在这时候顾着什么君子风度,就这么被她耍了一遭,实在是奇耻大辱。

他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马匪袭击舜华帝姬鸾驾,护卫团忠心护主,无奈敌我之力悬殊,帝姬还是不幸罹难。”

展映明白过来了,主子说的是那个假帝姬。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索性做实那个婢女才是帝姬的身份,他倒要看看,谢舜华没了和亲使团护佑在侧,如何才能进得来皇宫,又如何证实自己的帝姬身份。届时她也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躲窜,到那时,他再同她算账。

如此这般想着,褚绍澜的怒气才稍微平息了些。

展映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主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是头一次被气得这么狠。

旁的不说,能把主子气得喘气不匀,也是那位帝姬的本事。

8

三日后,消息传入了都城,南朝和亲的舜华帝姬在荒漠中被马匪袭击,帝姬逃入大漠,行踪不定,生死不知。

褚巍彼时正与众臣商议政事,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什么马匪这么大胆子,别是那小帝姬自己要逃婚罢?给朕把她找回来!”

陛下亲自发话了,自然没有寻不回的道理。

隔日,羽林卫就抬回一具身穿大红嫁衣的女人尸体,几个侍婢拥着尸体哭得伤心无比。

褚绍澜此时也已赶到,见到殿中横陈的尸体,像是从未见过这样残忍之事,不免有些失态。

他捂着心口,由下人扶着,心有戚戚般,半晌说不出话来,对着尸体,目光怜惜地抚过,仿佛在为红颜早逝而感到惋惜。

褚巍目光怀疑地打量着这个儿子,他体弱,褚巍从未动过国本之念,因此才会毫不犹豫地将南朝帝姬指婚给他。

那帝姬虽然毁了他继位的前景,但并不碍着旁人的事,想让她死的,只能是他了。

难道这个儿子表面对他顺从,其实在心里暗暗不满吗?

褚巍的眸光不知不觉地深了起来。

褚绍澜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他先天病弱,说话不似其他皇子中气十足,但不疾不徐,颇有些儒生的风雅。

“帝姬远嫁北齐,是为修两国之好,这些马匪不知死活竟然害了帝姬性命,儿臣请求父皇,彻查此事。无论如何,剿灭匪患,给南朝,给帝姬一个交代。”

他说得理直气壮,正义凛然,话语间略有哽咽凝滞,连褚巍也不得不怀疑起了自己,这个儿子素来温和善良,半点没有北齐人强悍的神俊,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不怎么喜爱他的吗?

他若有截杀南朝帝姬后还面不改色说谎的胆魄城府,褚巍倒是要敬他三分了。

恰在此时,羽林卫来报:“奉圣主之命,马匪已尽数剿灭,死前头目供认,乃是舜华帝姬雇他们前来,伪作因贪财截杀,实则乃是帝姬不愿和亲,要从大漠逃回南朝。马匪见色起意,两边起了冲突,帝姬——”

羽林卫瞧着满殿人的眼色,没再说下去。

和亲的帝姬已经到了边境,还要逃婚回去,太过丢人。

但他不说,殿上的人也大多明了。

左都元帅赤盏晖脸色难看至极,“南人的公主竟敢逃婚,违背与我朝订下的契约,理应被绑在马后,活活拖死才对。”

其余人也大多义愤填膺,更有甚者提出要重燃战火,打到南朝再添一倍岁币才对。

褚绍澜在此时站了出来,他朝褚巍跪下,垂下眼眸,“父皇,帝姬虽然逃婚犯下罪孽,但她已经因此受到天道惩罚,还望父亲平息怒火,不要牵连无辜百姓。”

“没有这样的道理。”褚巍冷哼一声,“他南朝既送帝姬来和亲,管她是逃婚死的还是被马匪截杀死的,朕要活的。派大军,将棺椁送回南朝。”

话里阴森寒意,竟是不再送帝姬和亲,便要即刻开战。

褚绍澜还想跪下再劝,却被褚巍一个眼神制止,“够了,你就是太软弱。好好跟你的哥哥们学学吧。”

褚绍澜只能应是。

“来人啊,取兵符——”

“慢着。”

清凌凌的女声忽然响起。

“我并未逃婚,也还活着。陛下不必急于对我朝开战。”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褚绍澜更是神色颇深,看见一女子拨开几个南朝的侍女,站到人前来,她站直了腰身,比周遭人都高出不少,气质冷冽拔群。

方才她低垂着头,又刻意扮丑,无人注意到她。

此刻她不慌不忙地拭去脸上尘灰,露出一张白净的鹅蛋脸来,柳眉弯弯,唇红齿白,肌肤润泽如玉,这些无不昭示着她来自南方水乡。

但她一双眼睛神俊非常,桀骜不驯,神气是侵略强悍的,像草原上的野兽。

谢舜华从身上解下公主玉牌,昭示在人前,“吾乃舜华帝姬,途径荒漠,遭遇贼匪,不得不掩藏身份保命。”

褚绍澜心中暗道不妙,他没想到她还能活着。

他默然不语,在袖中比了个手势,身后立刻有人站出质疑:“你既没死,为何要假扮侍女,而不早早承认。我看,这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帝姬,怕不是侍女假冒帝姬,来骗取荣华富贵罢。”

谢舜华笑,眉宇间镇定自若,“有人混入了迎亲队伍截杀我,若非侍女机警,与我互换衣裳,此刻我已魂归西天。

“死后要被污蔑是逃婚,此刻我尚活着,却又要质疑我之身份,我倒要问问北齐,这就是你们与我朝联姻的诚意吗?”

谢舜华只着侍女所穿青裙,发髻松散,形容颇有些狼狈,周围都是人高马大的北齐人,但她并不怯场,眼神睥睨群雄,句句占守正理,为国为己正名,尽显一国帝姬风度。

朝堂上的人都信了大半,但仍有人质疑:“如今帝姬已死,是非黑白不过凭你一张嘴浑说,倘若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婢女,藏了帝姬的身份玉牌,又编出这一番弥天大谎来骗我们,北齐岂不稀里糊涂娶回个**胚子做王妃。”

谢舜华不慌不忙地笑,“我朝官家应允北齐求娶以后,随国书与婚书附着而来的,还有一张我的画像,此为南朝宫廷画师工笔所画,北齐陛下若不信,此刻取出画像一看,是真是伪,立时便有定论。”

褚巍眼神一动,立时就有小太监小跑前去取画像,国书以金蜡密封,提前送来,万万没有掉包的可能,本是要在婚仪上一齐宣读的,此刻形势所迫,不得不提前打开了。

那是一幅三尺长的全身画像,画师描绘仔细,以金粉兑墨,将画上的美人眉眼细细勾勒,日光映照下,灿烂辉煌,仿若神妃仙子。

但并排搁在谢舜华身前,却逊色许多,画上的眉目栩栩如生,却少了那股生气盎然的神韵。

青衡在此时站出,朗声道:“为帝姬画这幅像的,是祝明远祝大家,祝大家画完后惭愧无比,道只得帝姬七分形,而未得帝姬一分骨。帝姬之神韵,世所罕见,旁人无可比拟。眼下,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诸臣面面相觑,无人再有异议。

隔着人群,谢舜华一眼看见了她那位病秧子夫君。

两人遥遥对视,她唇角的笑容挑衅。

褚绍澜面上淡淡,岿然不动。

谢舜华虽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但她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

褚绍澜肤色苍白,透着常年病弱的中气不足之感,眉眼都似浓墨描绘,在一张雪白的纸张上十分打眼,唇色淡淡,形状浅薄,下颌线条优美,脖颈格外纤长,隐入白狐狸风毛当中。

见到这张脸,谢舜华才觉对了,萧飞烬的脸不适合放在这副骨架上。

她的眼光向来格外挑剔,她看人不止看一副皮囊,更爱看血肉掩藏下的骨架。

她眼光粗粗一描摹,就大致知道,眼前这人有着万中无一的形体,每一根骨头都搭对了位置,但却没有多余的皮肉碍事,不管穿什么,都会叫人感到赏心悦目。

北齐地处寒冬,不论贵族平民,皆拥皮毛,但厚重的狐裘穿在他身,却半分没有臃肿之感,只让人觉得他气度高华,鹤立鸡群。

他眸中似有雾霭,低沉沉地看过来,便叫人想起大雪纷飞的天气。

两人短暂地对视,眼神在半空中交汇,这一场截杀是怎么回事,两人心知肚明,这是他们第一次交锋。

她赢了他第一次,又赢了他第二次。

不管事实如何,此刻马匪已尽死,都已经成了糊涂账,褚巍也没有兴趣再追究。

他笑了一声:“帝姬既已抵京,两朝早已约定婚约,那么宜早不宜迟,三日后完婚罢。”

众臣闻听此言,纷纷换了一副嘴脸,全都笑呵呵道:“恭喜六殿下了。”

褚绍澜淡淡笑着,对祝贺照单全收,像是当真在期盼着新婚一般。

他望着谢舜华离去的背影,眸中燃起更浓厚的兴味。

她既然不肯下桌,非要入局,那他也不会怜惜了。

她难道以为破了这一局,等着她的就会是举案齐眉吗。

错了。

褚绍澜唇角微微扬起。

谢舜华,往后的每一天,你恐怕都会后悔自己没有死在大漠里。

9

南朝帝姬嫁予北齐六皇子,是为缔结两国邦交,故而婚宴流水席摆满全城,红绸铺满整个上京。

北齐不论男女老少,都穿戴整齐,一早听得鞭炮齐鸣,便涌出家门看南朝帝姬的鸾驾绕城,鲜花与糖点随着鸾驾抛下,喜乐与叫好声阵阵,场面热烈盛大。

这是北齐向天下在昭示对舜华帝姬的在意。

婚仪进行至傍晚,褚绍澜与谢舜华一齐参拜天地高堂。

北齐民风彪悍开放,不似南朝礼仪繁琐,新嫁娘不必掩面,故而谢舜华盛妆的脸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众宾客眼前。

她面飞霞晕,珍珠花钿点缀唇角,头戴云月纹镂金凤冠,穿着的是南朝所制的缠枝牡丹纹纱罗大袖衫,绛罗销金裙,外罩四季华景红霞帔,双鱼金披坠,脚着缀珠凤头履。

身上无处不精心,无处不细致,处处都在彰显着她与北齐的不同,她的特殊与别具一格。

虽盛妆无匹,眉目间却无半点讨好之色,脊背挺得笔直,似一把剑,出鞘就能杀人。

褚绍澜在行礼的间隙,完全捕捉到了射向谢舜华的那道炽热的目光,他敢确信,那人一定会为了谢舜华铤而走险。

婚仪结束,褚绍澜前往婚宴敬酒,谢舜华由侍女引着前往婚房。

褚绍澜身子一向病弱,喝一点酒便会红透上脸,陪酒是陪不出什么名堂的,他敬了几杯酒后便连连告罪,“我不胜酒力,招待不周了。”

几位皇子见他这般也颇为嫌弃,“罢了罢了,小六向来是不中用的,再喝几杯岂不是腿都要软了,还怎么洞房啊。”

众人大笑,酒至半酣,不免开起些荤玩笑,褚绍澜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吧走吧。”

几位皇子摇摇头,将褚绍澜放走。

他转身,面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出大殿,不出所料地在新房门前遇上等候他多时的褚绍度。

褚绍度颇为恶劣地笑着,凑近他,用极轻佻地语气道:“你那新妇,姿容不错,瞧着就挺有劲儿的。”

褚绍澜猛地抬头,像是十分紧张一般,“大哥,那是南朝的帝姬,大哥不能这样轻辱于她——”

“什么帝姬啊,她如今既然已经嫁到我北齐,那就是我北齐的人了,北齐宫里的一个女人,我还做不得主了吗?”

越是出言维护,褚绍度越是兴致高涨,他大笑着拍拍褚绍澜的肩膀:

“六弟,你喝了酒,没劲洞房,哥哥替你打个样。”

他在洞房二字上咬着重音,笑容轻蔑下流。

褚绍澜看不清神色,像是不堪受辱,紧紧握着拳头,但他眼底并无波澜。

褚绍度好色且跋扈,又身份尊贵,自信此生没有任何他得不到的人或物。

将南朝帝姬这个烫手山芋引到他手处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大哥,不行,帝姬为人刚烈——”

褚绍澜还试图要拦,褚绍度的随从却上前来将他钳制住。

“六爷喝多了酒,今儿睡偏房,你们可得仔细照顾。”

褚绍度笑眯眯地吩咐。

“大哥——”

褚绍澜被拉下去。

褚绍度整了整衣裳,推门而入。

褚绍澜在心里算着时辰,褚绍度今晚,必要当一个风流鬼了。

父皇儿子多,并不在意一个或两个的生死荣辱,但他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君威与国政。

谢舜华嫁至北齐,是为平两国战火,褚绍度可以染指她,却不能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坏了父皇的打算。

褚绍度一向狂妄自大,不许女人反抗。但谢舜华绝非省油的灯,她定然不会忍气吞声,她一定会让褚绍度付出代价。

今夜,无论是褚绍度失手杀了谢舜华,还是谢舜华将此事闹大,逼得褚巍严惩褚绍度,他都能从中得益,百利而无一害。

他静静等待结局,想看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前厅灯火通明,喧闹笑声隐隐还能传过来,然而**却鸦雀无声,静谧到有些诡异。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新房中传来,才陡然打破了这寂静。

褚绍澜眉心一跳,这听着可不像女人叫。

“褚绍澜。进来。”

她的声音隔着门房传来,像是已经用尽了力气,隐隐的,听不太清,妖般的娇媚。

褚绍澜岿然不动,他在等展映,今天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打算掺和进去。

“轰隆”一声,新房大门被推开。

谢舜华出现在他眼前。

10

“夫君,你不厚道啊。”

盛妆的新娘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剔骨刀,那把刀小巧,她绑在小腿上随身携带。

她唇角笑意凉凉,注视着他。

她脱下了大红袖衫,内里的鹅黄绉纱褙子似有若无,雪白的臂膀**在外。

褚绍澜不免侧过眼去,“你,你将衣裳穿好再同我说话。”

谢舜华嗤笑,毫不在意,“杀人呢,难道我还要看姿势漂不漂亮吗?”

“杀人?”

褚绍澜一惊。

她把褚绍度杀了?

谢舜华凉凉一笑,“现在,进来,你若不进来,相信我们当中,后悔的人一定不是我。”

饶是褚绍澜终年冷峻,此刻也不免脚下生风,跨入新房之中。

喜房之内满目鲜妍红色,褚绍度似一只臭虫被钉在地上,血流了满地,他怒目圆睁,想骂,却吐字艰难。

见到褚绍澜,他愈发激动,越激动,伤口裂开得就越大,“褚绍澜,你,敢,同这,贱妇,一起,算计我——”

褚绍澜回头去看谢舜华,却见她脸上是得逞的笑容。

褚绍澜明白了,他又被她算计了,她特意留下褚绍度半口气,就是为了让褚绍度看见他,如果今天褚绍度活着走出新房,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事已至此,褚绍澜不再犹豫,夺过她手中的剔骨刀,手起刀落,一刀扎进褚绍度的脖颈,他口喷鲜血,溅上了褚绍澜的脸。

他被迫成为了谢舜华的同盟。

杀完人,他将身上脸上的血渍擦净,冷着脸问道:“这下你满意了?”

“就准你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不兴我利用你一回?”

褚绍澜冷笑,“你可知我大哥是什么身份,你这般随意杀了他,怎么收场?”

“把他的头割下来,扔去乱葬岗喂狗,身体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听闻大皇子常年醉生梦死,今日吃酒后,有人瞧见他与人相约去草原赛马去了。大皇子醉后跌入狼群,被饿狼撕成了碎片。这也很正常罢?”

“展映,按皇子妃说的去做吧。”褚绍澜吩咐道。

展映无声无息地出现,清理新房的血渍,命人将褚绍度的尸体带去处理。

谢舜华弯唇笑着,“六殿下如今与我同盟,杀了一个皇子,这下,我们总能好好谈谈了吧。”

“我现下倒是好奇了。”褚绍澜唇角漾着笑,“你既这般善察人心,又行事狠辣果断,又是如何让自己落到和亲这般田地的。”

谢舜华闻言,忽然沉默地低下头。

良久,她才似无奈似认命地叹息出声:“你生就这么一副玲珑心窍,为何却不得不装病保命,还要娶我这个和亲帝姬呢?

“不就是因为,我们都没有一个好父亲吗?”

这话刺痛了褚绍澜心里最隐秘之处。

她低垂着头,龙凤花烛的映照下,她眼睫投出一片阴影,呼吸不匀,似在极力平复心情。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因这被迫的一纸婚约,像是两具被精心妆扮的木偶娃娃,由人操控着,出现在这满目大红囍字的洞天福地里。

同是天涯沦落人。

11

“为什么选我?”

“因为,”她顿了一下,难得的,像一个少女那样俏皮地笑了一下,“跟你十几个兄弟相比,你的骨头长得最好看。你这一身骨架,让人难以忘记。”

褚绍澜显然并未理解到她的幽默,他蹙眉,“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怎么不信呢。”撞见他认真神色,她只得笑了笑,“真实的原因,我们都清楚不是吗。”

“因为我的母亲是南人。”

“对。”她承认,“显然,跟你的那十几个兄弟相比,你站在我这边的可能性总要大些。你我都是异类,又做了夫妻,何不携手?

“十年。你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会助你登上皇位,而你,将北齐强抢的十座南朝城池还于我,我要带着这十座城归朝。”

他看她,她不躲不闪,定定地回望他。

两人靠得这样近,算计在她眉眼间纤毫毕现,冷静犀利,是经过权衡利弊后的理性选择。

褚绍澜想,这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卖,而且,他没有理由不选择这样一个冰冷理智的人成为他的同谋。

他步步走近她。

“你已知道我对皇位的野心,那么,你的所求是什么。我想我们最好提前协议,形势所迫之下,我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也许还会有别的孩子。我见过太多为情感左右的女人,最后深陷漩涡,害人害己。我希望你,最好不要。”

他在试图用一种委婉体面的方式说出来,但谢舜华依然感受到了冒犯。

褚绍澜是担心,她会不知不觉地沦陷,感情用事,因为争风吃醋而毁坏大计。

谢舜华气极反笑,但她能听得出来,他不是在看不起她,他是认真地在思索和担忧。

她说:“你放心,我对管理你的裤裆没有兴趣。但同样的,你也最好不要乱睡女人,想必那才是更大的麻烦。如果你头脑不清醒,我今天怎么对褚绍度的,也会怎么对你。”

褚绍澜认真点头,“我不会。在母仇未销之前,我无意于男女情事。”

这是他对盟友的郑重承诺。

两人达成协议,郑重签下契约。

在褚绍澜登上帝位之前,契约中的内容若被旁人知晓,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份契约,算是对两个人的制约。

从今夜起,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成了未来十年生死荣辱与共的盟友。

褚绍澜拿上契约要走,却被谢舜华叫住。

他回身,刚想问她何事,她忽然如一阵风似的到他跟前,钻进他怀里来,忽然拨开他腰带,低首去噙他锁骨。

女子的唇瓣是凉的,软的,这样的异物突然侵袭,四肢百骸像被浪打来。

“做什么?”

他冷静地握住她手腕,制止她,却见她眼中也并无情欲,仿佛是被这满地喜字**,本能地在挑逗他。

“总要避免些麻烦。”

她踮起脚来吻他。

他认为合理,搂住她腰,将她带向自己。

喘息中,两人衣裳渐开,她亲吻他耳垂,吻过他下颌与唇角,他不甘被女人制服,手上用了些劲,吻她吻得更厉害。

迷糊间,他鬼迷心窍一般地好奇,低声问她:“你有过么?”

她不回答,只铺天盖地的吻来,女儿香,香彻帷帐。

尾声

南朝的冬日来了,雪天,天黑得早,阴蒙蒙的,屋里的炭火烧得足,萧飞烬身上更裹着锦裘,不会冷。

但不知何故,他心口偏闷得难受。

他望着纷飞白雪,凝神不语,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侯爷,帝姬的鸾驾已至北齐都城,婚仪十分盛大,帝姬已经嫁予北齐六殿下,小侯爷往后也能放下了——”

老田小心地慢慢地同萧飞烬说着谢舜华的近况,想试探他。

萧飞烬并未做出过多反应,他垂眸,老田瞧不清他的神色,为难地望向白老夫人。

白氏上前来,宽慰他,“阿烬,想开些罢。”

萧飞烬舒展眉目,朝祖母笑了笑,一场撕心裂肺的打击后,性情飞扬的小侯爷竟也逐渐有了稳重之相。

“没事了祖母,没事了,我翻篇了。我不会再为谢舜华伤心了。”

白氏惊喜,“当真?”

“当真。”

萧飞烬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不过是我年少时所犯的一个错误。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祖母放心。我会如父亲一般,支撑起宣德侯府门楣。我明日便会请求官家让我从军,我会从最末流的小兵做起,积累军功,直到重振神武军的声望,守着南朝边境。”

“好,好。你这样,祖母也放心了。等你有了军功,重得圣上欢心,祖母便去为你寻一家妥帖的好姑娘,你们一起,将日子好好过起来。”

提到婚事,萧飞烬却道:“家国未平,男儿如何能耽于儿女情长。祖母不必担心,儿会寻觅良人,子孙满堂的。”

白老夫人瞧他的样子,不由得叹口气,她心知他这般还是没有彻底放下,但无论怎样,他肯走出来就好。

他们此生注定天南地北,日子长了,阿烬早晚会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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