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江黎带着江家众人,坐马车前往火神庙上香。
“姐姐,日后若要找我,每日巳时,找个机灵人,在我住处门口附近等待,寻个合适时机与我联系。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出门,让人仔细留意出来的人。我会戴刻有祥云纹的银簪,左手会摸簪子三次。我的侍女流颂习惯给自己的腰带上绣满兰花,也可让人把信给她。切记不可着急,无论怎样每次写信都要使用密语。”江亦澜在江亦玶耳边叮嘱道。
乘马车到达湖边后,还需经过一段较窄的石桥路方可到达火神庙。
江亦澜下了马车,秋初的阴雨天,凉风习习,她拢了拢外衣,接过流颂递来的伞,和江亦玶一前一后,向火神庙走过去。同时她四处打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姐姐,敬香后向右侧偏院去,那边是道士们的处所,今日有法事,此刻无人。你瞧,右侧的木栏,较别处更低矮些,正是落水的好地方。”江亦澜挽着姐姐耳语道。
江亦玶轻轻点头,握着江亦澜的手满是汗水。
“别紧张,没问题的。”江亦澜拍拍江亦玶的手。
江亦澜和江亦玶恭敬地上完香后,时刻留意着是否有人前往右侧偏院,见无人留意她二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杨铭微微颔首。就是此刻了,江亦澜轻拍一下江亦玶的胳膊示意她行动。
待江亦玶和杨铭离开不久,江亦澜便和一个表妹同行,她领着表妹自然地向右侧走去。
此时江亦玶已站在低矮的木栏处,看到江亦澜她们正往这边走,脚下一滑,落入水中,杨铭飞快地跑过去跳入水中。
“啊,我好像看到有人落水了。”表妹有些迟疑。
“莫慌,阴雨天视线可能受影响,我们离那边还有段距离,上前看看,兴许看错了呢。”江亦澜拉着表妹快步走去。
江亦玶和杨铭离岸边已有一段距离,湖中的二人假装挣扎地游向岸边。
“是我姐姐落水了啊!快去喊人帮忙,我在这里找找有什么可供他们抓住的东西。”江亦澜焦急地向表妹大喊。
“我姐姐落水了!快来救人啊!”江亦澜等表妹跑去求救后,立刻大喊起来。剩下的话放在了心中,姐姐,你自由了,一定要幸福快乐。
杨铭在消失的前一刻,尽力向江亦澜拱手抱拳,以表谢意和恭敬。
江亦玶不舍地看向江亦澜,知道不能再拖了,狠下心,头也不回地向前游去。
“已经派五批人下去打捞了,仍然未见玶儿,眼看婚期在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江黎厉声道。
“下雨导致水流湍急,溺水无意识后,怕是早顺着水流被冲走了。”管家刘颐在一旁提醒。
已是傍晚时分,右侧的偏院,江家众人依旧在等待下水打捞的结果。
“这可如何是好!不出几日,裴家应该就会派人送聘礼了。已向其送信说,是三弟的女儿出嫁,这时新娘却不见了,裴家怕是会借此在圣上面前大做文章啊!”江黎很是头疼。
江亦澜走上前去,红着眼,带着哭腔:“二叔,还有我呢。事已至此,我姐姐怕是凶多吉少,为保全大局,澜儿愿替姐姐出嫁。”
“澜儿真是明事理,有担当。这几日我光忙着准备玶儿嫁妆的事,还未曾向工部尚书递送结姻的书信。澜儿,出嫁之前,你可要好好待在家中,决不能再出差错了。还有玶儿落水之事不要过分张扬,这么久都没找到,大概是没了,她的丧事只能先简单举办,不可在这个关头生是非。”江黎不像先前那般紧张了。
江亦澜暗自松了口气,这会儿姐姐应该已经找到暂时落脚的地方了,明日他们便会离开玉县,计划一切顺利。
“二叔,求求你,再派人找找我大姐吧。”江亦鸣痛哭道。
“鸣儿,大姐落水后,就立马找人下水搜救。但一下午过去了,没有结果就是结果。大姐可能命数如此吧,人都有和亲人说再见的一天,只是早晚不同,还有二姐呢。”江亦澜搂住啜泣的弟弟,摸了摸他的头。
众人回到江府已经很晚了,江亦澜知道江亦鸣难过,就在他房间守着,等待他入睡。
“二姐,大姐真的溺亡了吗?”江亦鸣突然发问。
“大姐落水时,不光我一人看见了,我懂你的难过,但......”江亦澜叹气。
“二姐,小时候有一次,二叔家的哥哥欺负大姐,你连他肩膀都不到,就敢扑上去打他。若是大姐有性命之忧,你的水性又很好,怎么可能不去救?”江亦鸣有些怀疑。
“我到岸边时,杨铭已经在往上托大姐了,我以为杨铭能顺利将大姐救上来。怎奈水势汹涌,水性再好的人,也抵不过那种力量,人消失在水中就是一瞬间的事。等我要下去帮忙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谁想到两人都没上来,也许我下水帮忙就不会这样了。”江亦澜垂泪叹气道。
“二姐,我没有怪你,也庆幸你没跳入汹涌的水中,万一你也……不过,没有看到大姐的尸体,我总是感觉大姐可能还活着。”江亦鸣拉住江亦澜的手。
江亦澜有些忐忑,弟弟的直觉还挺准,这是血缘关系的缘故吗。但以防万一,还是不能让弟弟知道实情。
“你说的对,存在这个可能,大姐一直找不到,那就会有活着的可能,我们就带着这个希望,心存期待,好好生活。”江亦澜柔声道。
江亦鸣还是很伤心,“可二姐你马上要出嫁了,我身边没有亲近之人了。”
江亦澜有些心疼地摸摸弟弟的头,“我有机会就会回家看你的,我们也可以通过信件联络呀。你都是个男子汉了,作为我的娘家人,你得强大起来,若是裴家欺负我,你可要给我撑腰呢。”
“二姐,我每天读书之余,也没落下习武,若真有人欺负你,我便打回去。”江亦鸣郑重回应。
“我弟弟出手,必然会赢。”江亦澜温柔地笑了。
八日后,裴家派人来送聘礼,布帛和黄金若干、上好马匹若干、其余必备物品六箱以及一份定贴。婚期定在两个月后的初九,宜嫁娶,是个大吉的日子。
玉县是个小县城,许是没有见过大户人家下聘礼,自打裴家人一进城,沿途民众纷纷出门观看,十分热闹。
“澜儿,裴家今日来人说,因边关情况吃紧,裴瑨在坞州无法抽身回裴家的祖宅,需要你去坞州与他完婚。从玉县到坞州,乘马车要半个月。届时,为保你安全,他会派他的副将带一小队人马来接你,我也会派家中的好手送你出嫁的。我早已给你姐妹二人准备好了各自的嫁妆。如今玶儿不在了,你便都带上,免得裴家小瞧你。你二婶还会给你再准备些私房钱,莫要亏待了自己。”江黎语重心长道。
“多谢二叔,随嫁的侍女,我只带跟随我多年的流颂即可。鸣儿还未成年,仍需劳烦二叔多费心。”江亦澜行了一礼。
“你不用担心鸣儿,家中小辈,只有我儿子和鸣儿两个男孩。我那儿子不成器,鸣儿聪明好学,将来是担负家族重任的人,我自会悉心关照。”江黎承诺。
二叔处理事情公正,且一心想家族重新立于朝堂之上,自是不会为难江亦鸣,这让江亦澜略微放心,但也担心二叔会给弟弟很大压力。
江亦澜突然有些思念姐姐,也不知她此刻在哪。随即江亦澜有些愤怒,姐姐‘葬礼’过后没几日府中便无人在意,都在忙于送嫁的事情。她突然有个逃婚的念头,来表达对他们这么快就忽略姐姐的不满。
当然这个想法一瞬而逝,整个江家除了姐姐和弟弟,其他人于她虽亲情淡薄,但全族人的性命,怎么可能完全抛下不管不顾。
江家总好过要长久面对的、有仇怨的裴家,可能出嫁前的这段时间,是江亦澜今后会怀念的、最轻松的时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