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荒必备李军陈硕小说
林薇薇脸上的错愕，就像一幅凝固的油画。那双总是水汽氤氲、仿佛能说出万千委屈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震惊。她大概从未想过，会从我口中听到“拒绝”这两个字。
在我上一世的记忆里，她的任何请求，对我而言都如同圣旨。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要接收到她“需要帮助”的信号，就会立刻抛下自己的一切，奔赴她的身边。
“陈硕，你……你说什么？”她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说，我得回家了。”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零钱递给书店老板，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时间不早了。”
我的平静，显然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她难以接受。她咬了咬下唇，这是她惯用的、示弱的表情，足以让上一世的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可是……这道题我真的不会，明天老王就要评讲了，我不想被批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哀求，“就一会儿，好不好？五分钟就行。”
五分钟？我心中冷笑。上一世的无数个“五分钟”，汇聚成了我整个灰暗的青春。
我接过老板找回的零钱和装好试卷的塑料袋，转过身，正视着她。
“林薇薇，”我叫了她的全名，这让她微微一怔，因为我以前总是亲昵地叫她“薇薇”。“我们是同学，不是师生。我没有义务浪费我宝贵的复习时间，来帮你解决你自己的学业问题。老师就在办公室，我相信他会很乐意为你解答。再见。”
说完，我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提着那袋沉甸甸的希望，转身走出了书店。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想象得到她站在原地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或许在她看来，我今天的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的。那个对她言听计从、随叫随到的陈硕，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如此陌生？
走出很远，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出了积压在我心头十几年的郁结和卑微。原来，拒绝一个人，尤其是拒绝一个曾经让你爱到尘埃里的人，是如此的轻松和畅快。
回家的路，我走了整整十五年。
路边的香樟树，街角的报刊亭，还有那家永远排着长队的“张记烧饼”，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我贪婪地看着这一切，眼眶有些发热。上一世，我为了还债，为了生存，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回过这座生我养我的小城了。
我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家属院里，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满是孩子们乱涂乱画的痕迹。我一步步踏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水泥楼梯，心跳得越来越快。
我掏出钥匙，手微微颤抖着，**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是红烧肉的味道，我妈的拿手好菜。
客厅的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我爸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电视机的声音开得不大。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
厨房里，我妈系着围裙，听见动静也探出头来，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银丝，眼角的皱纹比我记忆中要浅一些。她看到我，嗔怪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快凉了。”
我站在玄关，看着眼前这再也平凡不过的景象，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上一世，我高考失利后，觉得没脸见他们，一拿到大专的录取通知书就逃离了家。后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报喜不报忧，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直到我病重，为了不拖累他们，我甚至换了手机号，断了所有联系。我死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爸，妈。”
我哽咽着，叫出这两个阔别了太久的称呼。
“哎，这孩子，怎么了这是？”我妈吓了一跳，赶紧解下围裙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被老师骂了？”
我爸也站了起来，关切地看着我，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
我摇了摇头，用力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就是……就是突然很想你们。”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眼圈也红了，她拍了拍我的后背，声音温柔：“傻孩子，净说胡话。快，去洗手，今天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那一顿晚饭，我吃得格外香，也格外沉默。我将两大碗米饭和半盘子红烧肉一扫而光，吃得我妈脸上笑开了花，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
我爸则在一旁，给我倒了一杯水，话不多，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我。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了碗筷。在我妈惊讶的目光中，我走进厨房，笨拙地刷起了碗。
“硕硕，放着我来，你赶紧回屋学习去。”
“妈，没事，我来吧。”我转头对她笑了笑，“以后家里的碗，我包了。”
我妈怔怔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这个儿子了。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卧室，书桌上还贴着一张科比的海报，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复习资料。一切都还停留在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我关上门，将今天买回来的模拟试卷铺在桌上。深吸一口气，我将脑海中所有杂念都摒除出去。
复仇、逆袭，这些词汇都太过遥远。眼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高考。
我清晰地记得，上一世我躺在病床上，闲来无事，用手机把过去十几年的高考真题都做了一遍，尤其是2014年我们那一届的。当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排解悔恨，却没想到，这竟成了我重生后最大的金手指。
我翻开数学试卷，直接跳到最后一题。
【已知函数f（x）=（ax^2-1）e^x，讨论f（x）的单调性……】
就是它！
当年考场上，我看到这道题时大脑一片空白，只写了个“解”字。这道题的分值是14分，无数考生在这里折戟沉沙。
但现在，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
先求导，f'（x）=（ax^2+2ax-1）e^x。
然后讨论导函数的零点，需要解一元二次方程ax^2+2ax-1=0。
这里的关键，在于对参数a的分类讨论。要考虑a=0，a＞0，a＜0三种情况。而在a＞0的情况下，还要根据判别式Δ=4a^2+4a的符号，进一步细分……
我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那些曾经让我头痛欲裂的公式和逻辑，此刻却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运用自如。
半个小时后，我将完整的解题步骤工整地写在了试卷的答题区。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成就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不仅仅是解出了一道难题，更是我亲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第二天回到学校，气氛果然有些微妙。
我刚走进教室，就感觉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带着探究、同情，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李军正和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就他？怂得跟个蛋一样，一提王虎的名字，吓得腿都软了，说什么要回家学习，笑死我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我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英语单词本开始晨读。
我的无视，似乎更加激怒了李军。早读结束后，他直接走到我座位前，用手指敲了敲我的桌子。
“喂，陈硕，昨天我一个人去的，被王虎那帮人堵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操！**再说一遍？”李军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一脚踹在我的椅子腿上。
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李军，教室里有监控，走廊里也有。还有二十九天就高考了，你要是想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记过处分，甚至取消高考资格，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一半的怒火。
他涨红了脸，指着我的手在微微发抖，却终究没敢真的动手。高考，是他这种人也绝对不敢触碰的底线。
“你……你行！”他憋了半天，只能撂下这么一句狠话，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知道，这事没完。但我也知道，在高考这个巨大的压力面前，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而教室的另一边，林薇薇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拿着一本练习册，坐到了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赵子涵的旁边。
赵子涵是个典型的书呆子，戴着厚厚的眼镜，性格内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关心。此刻，林薇薇正侧着身子，柔声细语地向他请教着什么，两人的头凑得很近。
赵子涵的脸有些红，讲题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紧张的结巴。
我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工具人”。而可怜的赵子涵，还以为是自己的春天来了。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一步步沦陷的。
这一世，我只想当个看客。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成了班级里的“边缘人”。李军到处宣扬我是个胆小鬼、叛徒，以前那些围着他转的所谓“兄弟”，见到我也都绕着走。而林薇薇，则和赵子涵越走越近，几乎形影不离。
我对此毫不在意。
我屏蔽了外界一切干扰，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复习中。我不再像上一世那样漫无目的地刷题，而是极具针对性地，将我记忆中那些高考的重点、难点、易错点，一个个地攻克。
我每天只睡六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所有时间都坐在书桌前。我的草稿纸越堆越高，笔芯换了一根又一根。
这种极致的专注，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快乐。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知识体系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重构、被填满。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概念，那些晦涩难懂的公式，都在我脑海中变得清晰无比。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
周三的班会课上，班主任老王走上讲台，表情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通知一个消息。”他环视了一圈教室，“这周五，全市将进行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联合模拟考试，也叫‘三模’。这次考试，成绩将进行全市大排名，重要性我就不强调了。希望大家调整好心态，全力以赴，把这次考试当成真正的高考来对待！”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而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手中的笔猛地一紧。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来了。
检验我这一个星期成果的时候到了。
我重生的第一张成绩单，即将揭晓。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是龙是虫，就看这一次了。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与讲台上的老王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拳头。
南江大学，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