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之寒】小说在线阅读-蚀骨之寒免费版目录阅读全文

发表时间:2025-12-19 16:4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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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周默六岁,住在城北机械厂的家属大院。

那是个一切都蒙着灰扑扑颜色的年代。三层的筒子楼,墙皮剥落得像患了皮肤病。公用水房永远滴滴答答,走廊里堆满各家各户的杂物,空气里常年飘着煤球味和白菜炖粉条的味道。

周默的家在二楼最东头,一室一厅,十七平米。父亲周建国是机械厂的铆工,母亲李秀琴在厂办幼儿园当保育员。在外人看来,这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家庭。

只有关上门后,真相才会显露。

周默最早的记忆是三岁那个夏天。父亲喝了酒,把母亲按在地上打。他缩在墙角,看着母亲的头一下一下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血从她额角流出来,在地上晕开一小滩暗红。父亲打累了,指着他说:“看看你生的好儿子,跟你一样,废物。”

从那天起,“废物”成了周默的名字。

五岁,他因为把饭粒掉在桌上,被父亲用皮带抽了后背。皮带扣在皮肉上刮过,留下三道渗血的印子。母亲在一边抹眼泪,却不敢拦。晚上,她偷偷给他涂红药水,小声说:“阿默乖,下次小心点,别惹爸爸生气。”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不惹父亲生气。吃饭太快会挨骂,吃太慢也会挨骂;说话声音太大是没规矩,不说话是哑巴;考了满分是作弊,考不好是丢人现眼。他像走在布满炸雷的地面上,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踩中什么。

七岁上学,情况更糟了。因为常年挨打,他养成了畏缩的姿态,走路总是低着头,肩膀内扣,说话声音像蚊子。这在大院的孩子群里,简直是天然的靶子。

带头的是王胖,比周默大两岁,厂长儿子,块头抵得上一个半周默。第一次欺负周默是在放学路上。王胖拦住他,咧嘴笑:“听说你爸天天打你?来,学两声狗叫听听。”

周默想绕过去,被王胖一把推倒在地。书包摔出去,课本散了一地。其他孩子围过来,像看什么有趣的表演。

“叫你学狗叫!”王胖踩住他的手。

疼痛从手指蔓延上来。周默咬着嘴唇,不吭声。

“哑巴?”王胖加重力道。

旁边有孩子哄笑:“周默,你就叫一声呗,叫了让你走。”

周默看着那些笑脸,突然想起父亲喝醉时说的:“这世上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他没叫,只是闭上眼睛,等着更痛的来临。

果然,王胖没了耐心,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周默闷哼一声,蜷缩起来。接着是雨点般的踢打,落在背上、腿上、头上。孩子们的笑声尖锐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散了。周默慢慢爬起来,捡起散落的课本。一本语文书的封面被踩了个鞋印,他用手擦,擦不掉。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贴在地面上。

回到家,父亲看见他衣服上的污渍和脸上的擦伤,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又跟人打架?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周默没解释。解释也没用。他默默走进房间,关上门,坐在床沿上。窗外传来其他孩子玩闹的声音,那么远,那么不真实。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想到了死。如果死了,就不用挨打,不用被欺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黑黢黢的水泥地。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母亲推门进来,端着一碗面条,上面卧了个荷包蛋。“阿默,吃饭。”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又哭过。

周默看着那碗面,热气袅袅上升。他突然想起上周,母亲偷偷塞给他一块水果糖,说:“阿默,妈妈对不起你。”

他没跳下去。他吃了那碗面,把汤都喝干净。然后躺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欺负成了家常便饭。王胖一伙人发明了各种游戏:“打周默”是最常规的;“周默障碍赛”是让他趴在地上当人肉障碍物;“画周默”是用粉笔在他背上画乌龟。孩子们乐此不疲,因为周默从不反抗,从不告状,像个没有生命的沙包。

老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王胖的父亲是厂长,谁得罪得起?至于周默,一个沉默寡言、成绩中等的孩子,实在引不起太多关注。有次班主任实在看不过去,说了王胖两句,第二天王胖母亲就找到学校,话里话外暗示班主任的职称评定问题。从此,再没人管。

周默学会了消失。课间躲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放学走最远的那条路,周末就缩在家里看书。父亲厂里的图书馆是他唯一的安全屋,那里没人认识他,管理员是个慈祥的老奶奶,总是笑眯眯地说:“小默又来啦?今天想看什么书?”

他在书里找到了另一个世界。武侠小说里的侠客快意恩仇,科幻小说里的英雄拯救宇宙,童话故事里的好人总有善报。他贪婪地读着,暂时忘记现实的冰冷。

但书总要合上,他总要回到现实。

十岁那年冬天,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特别冷,水管都冻住了。周默去水房打热水,遇见王胖一伙人。王胖新得了一个游戏机,正炫耀着,看见周默,眼珠一转:“哎,你们说,这游戏机要是掉水里会怎么样?”

几个孩子哄笑:“试试呗!”

王胖把游戏机递到周默面前:“拿着。”

周默没接。

“叫你拿着!”王胖提高声音。

周默慢慢伸出手。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游戏机时,王胖突然松手。游戏机“扑通”一声掉进水桶里,冒了几个泡,沉底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敢扔我游戏机!”王胖一拳砸在周默脸上。

周默踉跄后退,撞在墙上。鼻血涌出来,温热地流进嘴里,铁锈味。

“赔!五百块!不赔我打死你!”王胖揪住他的衣领。

其他孩子围上来,拳脚相加。周默护住头,透过手臂缝隙,看见水房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开始飘落,一片,两片,落在积满污垢的窗台上。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干什么!”

所有人停住手。

门口站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红色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她手里抱着个热水瓶,眼睛瞪得圆圆的。

“哟,哪来的小丫头片子?”王胖松开周默,朝女孩走去。

女孩不退不让,反而往前走了一步:“我爸爸是派出所所长,你们再打人,我就告诉我爸爸!”

空气又凝固了。王胖的脸色变了变。厂长儿子再横,也怕穿警服的。他狠狠瞪了女孩一眼,又踹了周默一脚:“废物,今天算你走运。”然后带着人悻悻离开。

女孩走到周默面前,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给你,擦擦。”

周默没接,自己用袖子抹了把脸,站起来就要走。

“你流血了。”女孩拉住他袖子,“去我家吧,我家有药。”

周默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水房。雪下大了,漫天飞舞。他跑到家属院后面的小树林,靠在一棵枯树上,才敢停下来喘气。脸上**辣地疼,嘴里都是血腥味。他抬手擦脸,发现手心还攥着什么东西——是那块手帕,白色的,角落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他展开手帕,很干净,有淡淡的肥皂香。和他身上、家里那种永远散不去的霉味和酒气完全不同。

那天晚上,父亲发现他脸上的伤,又是一顿打。理由是他“又出去惹事”。周默没哭,也没辩解,只是躺在床上时,偷偷拿出那块手帕,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上面的梅花。

原来世界上还有干净的东西。原来还有人,会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

他把手帕叠好,藏在枕头套最里面。这是他的秘密,是他贫瘠童年里,唯一的、小小的光。

但他不知道,光之所以为光,是因为有黑暗的衬托。而更深的黑暗,还在后面等着他。

十二岁,母亲病了。先是咳嗽,后来咳血。医院检查说是肺癌晚期。父亲骂骂咧咧地交了住院费,回家后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赔钱货!生了个废物儿子,自己还是个病秧子!”

母亲住院期间,周默每天放学去医院陪她。她瘦得脱了形,躺在病床上,像一片枯叶。有天下午,她突然精神好了些,拉着周默的手,说了很多话。

“阿默,妈妈对不起你……没保护好你……”

“你爸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刚结婚那会儿,他也对我好过……是厂里那次事故,他伤了腰,调去后勤,工资少了一半……人就变了……”

“阿默,你要记住,无论别人怎么对你,都不要变成你爸爸那样的人……不要……”

她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混进氧气面罩里。周默握着她的手,那手轻得像没有骨头。他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三天后,母亲走了。葬礼很简单,来了几个亲戚,说了些场面话。父亲一滴眼泪没流,只是在火葬场外抽了半包烟。

那天晚上,父亲喝得大醉,把周默从床上拖起来。“你妈死了,你满意了?都是因为你!要不是生你,她身体不会垮!”

周默跪在地上,任他打。皮带抽在背上,一下,两下,三下。他咬着牙,不哭,也不求饶。眼睛盯着地板缝隙里一只死去的蟑螂,想,如果现在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妈妈了?

父亲打累了,瘫在椅子上睡着了。周默爬起来,走到卫生间,脱下衣服。镜子里,背上横七竖八全是伤痕,新的叠着旧的,有些已经化脓。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伤口,刺骨的疼。

冲洗完,他回到房间,从枕头套里取出那块手帕。三年了,手帕已经发黄,梅花图案也褪了色。他把手帕贴在脸上,闭上眼睛。

妈妈,我好疼。

没有人回答。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父亲在隔壁的鼾声。

母亲走后,父亲变本加厉。酒喝得更凶,打得更狠。周默学会了躲避,学会了在父亲举起手时就缩起身体护住要害,学会了在挨打时放空大脑,让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学校里的欺负也升级了。王胖一伙人不知从哪听说他母亲死了,开始叫他“没娘的野种”。有次把他堵在厕所,逼他喝马桶里的水。周默挣扎,被按着头往水里塞。脏水灌进鼻子嘴巴,他呛得几乎窒息。那一刻,他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时,厕所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来,几下就把王胖一伙人撂倒在地。是体育老师张老师,刚从部队转业,最看不得欺负弱小的行为。

张老师把周默扶起来,看他浑身湿透,脸上还有淤青,气得脸都红了。“谁干的?说!”

王胖一伙人早跑了。张老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周默披上,带他去办公室,倒了杯热水。“周默,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周默捧着杯子,不说话。告诉老师有什么用?之前不是没试过,结果是被报复得更惨。

张老师叹了口气:“你这样不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得学会反抗。”

反抗?周默茫然地看着他。怎么反抗?他试过,换来的是一顿更狠的毒打。父亲说,反抗只会让施暴者更兴奋。

“我不是要你跟人打架。”张老师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是要你内心强大起来。你不把自己当弱者,别人才不会把你当弱者。”

那天放学,张老师送周默回家。路上,他讲了自己在部队的故事,讲新兵连里怎么被班长训,怎么咬牙坚持下来。“人这一生,总要经历些磨难。重要的是,别让磨难改变你善良的本性。”

周默默默听着。到家门口时,张老师拍拍他的肩:“以后谁再欺负你,来找我。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那天晚上,周默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张老师的话。不要把自己当弱者。内心强大。别让磨难改变善良的本性。

也许,也许真的可以不一样?

第二天,他在书包里放了块砖头。如果王胖再找他麻烦,他就用砖头砸他脑袋。他想得很清楚,砸死就砸死,大不了偿命。

但王胖没来。一连几天都没找他麻烦。后来听说,张老师去找了王胖父亲,还去了派出所。王胖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收敛了许多。

危机暂时解除,但周默没有扔掉那块砖头。他把砖头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摸一摸。冰凉,坚硬,有分量。那是力量的象征,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许可以不那么被动地活着。

然而,命运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初三那年,父亲下岗了。机械厂改制,像父亲这样没技术没文化的工人第一批被清退。失业后的父亲彻底堕落,每天酗酒,堵伯,欠了一**债。讨债的人找上门,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父亲跪在地上求饶,赌咒发誓会还钱。

周默冷眼看着。这个曾经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男人,在外面原来这么不堪一击。他突然明白了:暴力只会流向更弱的方向。父亲打他,不是因为强大,恰恰是因为在外面太弱小,只能在家里找存在感。

但这个认知没有带来解脱,只带来更深的寒意。如果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那像他这样的人,注定要被踩在最底层。

中考前一个月,讨债的又来了。这次父亲不在家,周默开的门。几个纹身大汉挤进来,打量了一下家徒四壁的环境,骂了句脏话。

“周建国那王八蛋呢?”

“不知道。”

“你是他儿子?父债子偿,懂不懂?”为首的光头捏住周默的下巴,“小子,给你爸带个话,三天内再不还钱,我们就卸他一条腿。”

周默平静地看着他:“你们卸吧。最好两条都卸了。”

光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有点意思。”他松开手,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周默的书包上。“还上学呢?我看看。”他扯过书包,把里面的书倒在地上,用脚踢了踢。“好好学,将来别像你爸一样废物。”

他们走了。周默蹲下来,一本一本捡起课本。物理书的封面被踩裂了,数学书掉进了水洼。他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动作很慢,很仔细。

那天晚上,父亲醉醺醺地回来,看见周默在灯下看书,一把抢过书撕成两半。“看什么看!老子饭都吃不上了,你还想着上学?”

周默抬起头,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睛。那张脸上写满了失败、愤怒和懦弱。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么多年,他怕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要中考了。”他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考什么考!明天就去打工,帮老子还债!”

“我不去。”

父亲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会反抗。下一秒,巴掌扇过来。周默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脸歪到一边,嘴里泛起血腥味。但他没像以前那样缩起来,而是转回头,直视父亲。

“你打吧。打死我,就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父亲的拳头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惊愕,再变成某种扭曲的恐慌。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儿子,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婆死了,工作没了,儿子也不听话……”

周默看着他哭,心里没有一点波动。这个男人的眼泪,和母亲的眼泪不一样。母亲的眼泪是滚烫的,是真切的痛苦。而这个男人的眼泪,只是自怜自艾的工具。

他捡起被撕坏的书,用胶带粘好,继续看。父亲哭了半天,见他毫无反应,悻悻地爬起来,钻进卧室睡了。

那一夜,周默一夜没睡。他看着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变成深蓝,再变成鱼肚白。晨光熹微中,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他要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住校,再也不回来。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周默站在学校公告栏前,从第一名往下找。第七名,周默,总分588,超过一中录取线32分。

他看了很久,确认那不是幻觉。周围有家长在欢呼,有学生在拥抱,热闹得像过节。他转身离开,走在夏日炽热的阳光下,影子短短地跟在脚后。

回到家,父亲正跟人打电话借钱。周默把成绩单放在桌上,开始收拾东西。几件旧衣服,几本书,母亲留下的一个搪瓷杯,还有那块已经破旧的手帕。全部家当,一个双肩包就装完了。

父亲挂了电话,瞥见成绩单,嗤笑一声:“考上了又怎样?老子没钱给你交学费。”

“我申请了助学金,住宿费全免。”周默拉上背包拉链,“明天我就走。”

父亲愣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挥手:“滚吧,都滚!一个个都嫌弃老子!”

周默背上包,走到门口,停了一下,没回头。

“爸。”

“干什么?”

“你打了我十二年。我恨你。”

说完,他拉开门,走出去,轻轻带上门。楼道里很暗,但他走得很稳,一步都没有迟疑。

走出筒子楼,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破败的楼房,脏乱的院子,晾晒在铁丝上的破旧衣物。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解脱般的空虚。就像终于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却发现现实世界同样冰冷。

但至少,他出来了。

去一中的公交车来了。他投币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车子启动,筒子楼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拐角。

周默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知道再坏也不会比过去更坏。他活下来了,从父亲的手下,从王胖们的拳脚下,从那些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

他以为自己终于逃离了黑暗。

但他不知道,有些黑暗不在外面,在心里。它像一颗种子,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埋进了灵魂最深处,静静等待发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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