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村里自古祭祀蛇神,献祭新娘。那年,我被选中,穿上大红嫁衣,
在众人注视下走入蛇仙洞。黑暗中,我见到了一条巨大白蛇,
它竟开口说话:“你不是第一个,但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它揭开了村庄百年来用活人祭祀的恐怖真相。而我,
竟然是它等待了百年的那个人……---七月十五,月晦风腥。村西头的老槐树下,
shadows拉得老长,黏稠地泼在黄土上。空气里浮动着纸钱烧尽的焦糊味,
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到让人喉咙发紧的腥气,像是陈年的血融进了香烛里。
几个半大孩子早被大人拘回了家,连狗都不吠了,整个槐荫村死寂得如同一口深潭。
林晚披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厚重红装,站在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嫁衣是旧的,
不知传了多少代,金线绣出的缠枝莲纹样早已黯淡发硬,
袖口、前襟处浸着洗不掉的深褐色污迹,
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她脸上胡乱扑了些胭脂,
白一块红一块,衬得那双眼睛格外黑,也格外空。外婆就站在她面前,
枯瘦得像一截老树根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脸颊,那手抖得厉害,冰得吓人。
“囡囡……”外婆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泪滚下来,烫在林晚冰凉的手背上,
“到了那边……听话……乖……”话是断的,气是散的。外婆的眼神躲闪着,
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她身后那越来越近的喧哗。那里面,有村长的吆喝,
有族老们沉着脸的沉默,
——那些平日里一起下田、一起嚼舌根的叔伯婶娘——此刻发出的、被某种狂热浸透的喧嚷。
林晚没应声,只是觉得那嫁衣的领子勒得她喘不过气。她想起三天前,也是在老槐树下,
那场决定她命运的抓阄。三根蓍草,两根短,一根长。她伸手,指尖触到那根最长的时,
四周瞬间爆发的、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更兴奋的嗡嗡声,几乎让她耳鸣。娘当场软倒在地,
爹则别开了头,脖颈上的青筋虬结凸起。只有外婆,死死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那双看过近八十年风霜的眼睛里,是沉甸甸的、她当时看不懂的绝望和某种……认命。
锣声猛地炸响,尖锐刺耳,打断了她那点飘忽的思绪。两个穿着同样暗红色短褂的妇人上前,
一左一右搀住了她,或者说,架住了她。她们的力气很大,手指像铁钳。
外婆被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只能徒劳地伸着手,望着她,嘴型还在无声地念着“囡囡”。
队伍动了起来。她被簇拥在正中,往前挪。火把亮起来了,
跳跃的光焰舔舐着村民们一张张激动而扭曲的脸,那些熟悉的眉眼此刻变得陌生。
有人在高声念诵着佶屈聱牙的祷词,是村长林老栓,
他穿着只有在祠堂祭祖时才拿出来的缎面褂子,声音苍老而嘶哑,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人群跟着应和,声音越来越大,汇成一股沉闷的潮流,推着她,
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路是熟的,是通往村后黑风山的那条蜿蜒小径。平日里,
村里的孩子绝不敢在天擦黑后靠近这里。此刻,火把的光只能照亮脚下尺许的地面,
两侧的灌木和怪石在光影晃动中张牙舞爪,像是潜伏的活物。夜风穿过山林,
发出呜呜的声响,听着竟有几分像女人的哭泣。林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绣花鞋很快被露水和尘土打湿、弄脏。搀着她的妇人一言不发,只有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耳边。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重地砸在胸腔里,震得耳膜发疼。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一点点缠上来,勒紧她的四肢,她的喉咙。
她想回头再看一眼村子,再看一眼外婆站着的方向,但脖子僵硬得如同生了锈,动弹不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幽深的洞口。黑风洞。
洞口约有两人高,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兽硬生生啃出来的。
一股阴寒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风从洞里倒灌出来,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也吹得林晚打了个寒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洞口前的空地上,
已经摆起了一个简陋的香案,上面供着几样看不清模样的瓜果,三根粗大的线香正燃着,
青白色的烟雾笔直地上升,在接近洞口的黑暗中诡异地消散。祷词声停了。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风过山洞的呜咽。
林老栓走上前,从香案上取下一只陶碗,里面是浑浊的液体。他走到林晚面前,
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有怜悯,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喝了吧,孩子。蛇神爷会保佑你的,也会保佑咱槐荫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碗沿凑到嘴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腥气的味道直冲鼻腔。林晚下意识地想闭紧嘴,
但身后的妇人捏住了她的下颌,力道大得让她以为骨头要碎了。冰冷的液体被强行灌了进去,
辛辣、苦涩,一路烧灼到胃里。意识开始模糊,四肢变得绵软。
周围的火光、人脸、黑黢黢的洞口,都旋转、扭曲起来。搀扶变成了彻底的拖拽,
她被半推半抱着,送到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洞口。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村民们齐刷刷跪下去的身影,是外婆那张涕泪纵横、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苍老和绝望的脸。
然后,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扑通——她摔在了地上,
身下是冰冷潮湿的岩石,硌得人生疼。那股被灌下的药力让她头晕目眩,
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洞口的光线在她身后迅速收缩,
最终变成了一条细弱的、遥不可及的白线。脚步声、人声,彻底消失了,
死一样的寂静包裹了她,浓重得令人窒息。冷。刺骨的冷从身下的岩石,
从四周的空气里钻进她的骨头缝。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黑暗中,
只能听到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在空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眼睛慢慢适应了这极致的黑。借着洞口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
她勉强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穹顶很高,隐没在黑暗中。
四周矗立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像是一尊尊沉默的怪兽。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土腥味,
但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甜腥气。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一阵轻微的、奇特的窸窣声,从洞穴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极轻,极缓,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像是巨大的身体拖曳过粗糙的地面。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她僵在原地,
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更深、更浓的黑暗。
窸窣声越来越近。渐渐地,一个庞大无比的白影,在黑暗中缓缓显现轮廓。它太大了,
超出了林晚想象力的边界。修长、优雅,却又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力量感。
白色的鳞片在绝对的黑暗中,竟泛着一种冰冷的、玉石般的光泽,微弱,
却足以勾勒出那非人的、令人绝望的形态。它的身躯缓慢地移动、盘绕,
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林晚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
让她魂飞魄散。那巨大的蛇头,缓缓低垂下来,靠近她。
她能看到那两颗巨大的、如同最上等琥珀般的竖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清晰地映出她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脸。然后,她听到了声音。不是预想中的嘶吼,
也不是蛇类的嘶鸣。那是一个低沉的、带着奇异磁性,却又无比清晰,
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的男声。那声音里浸透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疲惫。
“又来了……”巨大的白蛇微微偏头,琥珀色的竖瞳审视着她,冰冷,却并无杀意,
反而像是……带着一丝厌倦?“第一百三十七个……”林晚的脑子一片空白,
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蛇……说话了?还数着数?
白蛇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陈旧的红嫁衣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似乎更冷了几分。
“你不是第一个被他们送进来的女子,”它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
刺入林晚混沌的意识,“但,我希望……”它顿了一下,巨大的头颅凑得更近,
林晚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希望……她是最后一个?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的光,
劈开了浓重的黑暗和几乎将她碾碎的恐惧。最后一个……什么?最后一个被送进来的人?
最后一个祭品?巨大的白蛇不再看她,头颅微微扬起,望向洞口那丝微光的方向,
琥珀色的竖瞳里,竟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深可见骨的嘲讽。“他们是不是告诉你,
献祭于吾,可保槐荫村风调雨顺,世代平安?”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
震得林晚耳膜嗡嗡作响,“谎言。延续了百年的,肮脏而血腥的谎言。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嫁衣的红在绝对的黑暗中像一滩凝固的血。她仰着头,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非人的庞然大物,望着那双重瞳中映出的、渺小如蚁的自己。
恐惧仍在四肢百骸流窜,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哒哒声。但那双眼睛里,
除了恐惧,更多了一种近乎停滞的茫然。谎……言?村里世代相传的规矩,
祠堂里供奉的蛇神牌位,长辈们口中敬畏的传说,
外婆那双含泪却最终沉默的眼睛……所有的一切,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如同呼吸般自然,
如同黑风山本身一样不可动摇。可现在,这条本该享用祭品的“蛇神”,亲口告诉她,
那是谎言?白蛇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它巨大的身躯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移动,
带起一阵微弱的、鳞片摩擦岩石的沙沙声。它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最初的审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这洞穴也压垮的疲惫。
“风调雨顺?”它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不带丝毫暖意,“山川河流,草木枯荣,
自有其律。吾一介被囚于此的妖物,何德何能,可掌天地时序?”它的头颅再次低下,
凑近林晚,那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睫毛:“他们供奉的,从来不是什么庇佑。
他们用活人的血,年轻女子的生魂,试图镇压的……是这洞穴深处的怨,是百年前,
他们自己造下的孽。”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孽?“一百三十七……”白蛇的声音低沉下去,
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你是第一百三十七个被送进来的女子。在你之前,
有一百三十六个……她们都穿着这样的红嫁衣,被自己的亲人、乡邻,亲手推进这黑暗里。
”它的尾巴尖,不知何时抬起,轻轻点向洞穴一侧的黑暗。那里,
埃覆盖的物件——一只半埋在土里的、腐朽的绣花鞋;一截断裂的、失去光泽的银簪;甚至,
在更深的阴影里,似乎倚靠着几具惨白的、属于人类的骸骨,骨架细小,
维持着蜷缩的姿态……林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碗被强行灌下的药液混合着恐惧,
几乎要冲破喉咙。一百三十六个……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那些和她一样,
在某个七月十五的夜晚,被披上红装,
在喧哗与沉默中被送入绝境的女子……她们就消失在这里,化作了这洞中的尘土和白骨?
“她们……都死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白蛇沉默了片刻。
洞中只有它鳞片摩擦的沙沙声,和林晚急促的呼吸声。“大部分,死了。
”它的回答残酷而直接,“恐惧,绝望,寒冷,饥饿……或者,
是洞中某些……连我也不愿轻易触碰的‘东西’。
”它的目光扫过洞穴深处那片更浓郁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少数,”它顿了顿,琥珀色的竖瞳看向林晚,
带着一种奇异的考量,“像你一样,喝下了那碗‘安神汤’。”林晚猛地抬头。安神汤?
那碗让她浑身无力、意识模糊的浑浊液体?“那不是安神汤,
”白蛇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那是‘锁灵散’。封闭五感,僵化肢体,
让祭品在无知无觉中……更容易被‘消化’。”消化……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
狠狠扎进林晚的脑海。她想起被灌下药时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想起此刻身体的绵软无力……原来,从一开始,村里要送上的,
就是一个无法反抗、甚至无法清醒感知痛苦的“祭品”?一股比洞穴寒意更冷的冰流,
瞬间贯穿了她的脊柱。那不是仪式,那是处决!
一场被精心包装成神圣献祭的、冷酷无比的谋杀!而动手的,是她的父母之邦,
是她血脉相连的乡邻!愤怒的火苗,第一次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在她冰冷的胸腔里点燃。
她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倔强,“你既然不是需要祭品的‘神’,
为什么不阻止?你明明……有力量……”白蛇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嘶气。
它庞大的身躯盘绕起来,将那颗威严而美丽的头颅搁在盘踞的蛇阵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阻止?”它的竖瞳微微收缩,“你以为,吾为何被困于此?这洞穴,于尔等是禁地,于吾,
何尝不是一座囚笼?”它的尾巴再次抬起,这一次,指向的是洞穴四周的岩壁。
林晚顺着它所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借着白蛇身上那微弱的玉石光泽,
她隐约看到岩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极其古老、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深深地凿进石头里,
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束缚感,
从那些符文上散发出来。“百年前,槐荫村先祖,以诡诈之术,借天地之力,将吾封印于此。
目的,便是让吾成为他们血腥祭祀的‘幌子’,借吾之形,行镇压之实。
那需要被镇压的怨孽,积累越深,所需的生魂便越多……循环往复,直至今日。
”它看着林晚,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吾无法离开这洞穴的核心区域,无法直接干涉洞外之事。每一次试图冲击这封印,
只会引来更强烈的反噬,以及……加速那深处‘东西’的苏醒。”洞窟深处,
那令人不安的蠢动感似乎更明显了,隐隐约约,
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黑暗中回荡。林晚打了个寒颤。她终于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愚昧祭祀,这是一个持续了百年,
用无数女子生命填喂的、恐怖而精密的邪恶仪式。而眼前这条白蛇,既是这仪式的“图腾”,
也是这仪式的囚徒。“那……那我……”她声音发颤,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将她击垮。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像前面那一百三十六个女子一样,死在这里?化为枯骨?
白蛇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许久。洞中陷入了死寂,只有岩壁深处那不详的低语若有若无。然后,
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次低下头,直到那巨大的琥珀竖瞳,与她的眼睛平视。那瞳孔中,
冰冷依旧,但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倒影,
以及……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你不同,林晚。”它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晚浑身一僵。“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白蛇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光阴的困惑与探寻,“像极了百年前,那个将吾封印于此的……祭司。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他叫,林守渊。”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林守渊……祠堂里供奉的,槐荫村的开村先祖之一,
那位传说中法力高强、建立了与蛇神契约的大祭司?是他……封印了白蛇?“他的血脉,
他的灵魂印记……在你身上,苏醒了一部分。”白蛇的瞳孔微微眯起,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这也是为什么,那碗‘锁灵散’对你效果大减,
你还能保持清醒,听到吾之言。”它顿了顿,巨大的头颅微微歪了歪,
那姿态竟有几分像人陷入了沉思。“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百年前,他种下这恶因,
百年后,他的血脉后裔,被送入这他自己打造的炼狱。”白蛇的目光牢牢锁住她,
那里面翻滚着林晚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百年的孤寂与愤怒,深沉的疲惫,
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绝境中看到裂缝般的光。“林晚,
”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威严与压迫,“你不是祭品。
”“你是钥匙。”“解开这百年血祭,打破这循环诅咒,或许……也是解开吾之囚笼的,
唯一的钥匙。”钥匙……林晚怔怔地坐在地上,身下的冰冷岩石早已失去了知觉。
这两个字在她空茫的脑海里回荡,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她是钥匙?解开血祭?
打破诅咒?这听起来像是外婆在夏夜星空下讲的、最荒诞不经的志怪故事里的桥段。可此刻,
说着这话的,是一条盘踞在黑暗洞穴中、口吐人言的巨大白蛇,而她自己,
正穿着象征死亡的红嫁衣,身处累累白骨之间。荒谬感和真实的恐惧交织,让她一阵眩晕。
“为……为什么是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只是……我只是林晚。
”一个普通的村姑,会为琐事烦恼,会因抓到长蓍草而绝望,会在黑夜中怕得发抖的林晚。
白蛇的尾巴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嗒声,似乎在斟酌词句。“血脉传承,
玄奥难言。林守渊的力量与罪孽,一并沉淀在他的血脉中。寻常后裔,或许只是浑噩度日,
但总有一些特殊的个体,在特定的时机,会引动沉睡的印记。”它的竖瞳凝视着她,
那目光似乎能洞穿血肉,“你的灵魂,与百年前的他,产生了某种共鸣。这共鸣微弱,
却真实存在,足以让那‘锁灵散’效力锐减,也足以让吾……感知到不同。
”它微微摆动头颅,示意了一下洞穴深处那片令人不安的黑暗。“而且,你未曾察觉吗?
自你踏入此洞,那深处的‘低语’,是否比以往……更清晰了些?”林晚悚然一惊,
侧耳倾听。的确,那原本若有若无、充满恶意的碎语,不知何时变得明显了些,
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她的理智边缘,让她头皮发麻。是因为她?
因为她这所谓的“苏醒”的血脉?“它们……是什么?”她颤声问。“是被镇压于此的,
‘怨’的**。”白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百年前,
槐荫村为了在此地立足,屠戮了原本栖息于此的一个古老部族,男女老幼,
尽数坑杀于此洞深处。他们的不甘、恐惧、诅咒,与这片土地的灵脉纠缠,
化作了不散的怨瘴。林守渊无法将其彻底净化,只能借吾之形与力,辅以活人生魂,
强行镇压。”用后来者的生魂,去填补前人造孽留下的无底洞?用一代代年轻女子的生命,
去维持一个虚假的“平安”?林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这冷,
源自人心所能达到的卑劣与残酷的极限。“所以,祭祀必须继续……”她喃喃道,
明白了村长、族老们那不容置疑的权威背后,隐藏着怎样肮脏而脆弱的秘密。一旦停止,
那积累百年的怨孽反噬,恐怕整个槐荫村都会顷刻间被拖入地狱。他们不是在供奉神明,
他们是在用牺牲品,延缓一场迟早要降临的审判!“不错。”白蛇确认了她的猜想,
“但镇压终有极限。怨气日益深重,所需的生魂力量也越来越强。循环加速,终将崩毁。
”它的目光再次回到林晚身上,那琥珀色的竖瞳里,光芒流转。“而你,身负封印者之血,
你的灵魂,对于这怨瘴而言,既是极大的威胁,也是……极佳的食粮。若能以你为祭,
或可再保槐荫村数十年太平。但反之——”它顿了顿,
一字一句道:“若能引导你体内沉睡的力量,或许能真正净化这怨瘴,从根源上,
终结这一切。”引导力量?净化怨瘴?林晚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属于一个普通村姑的双手,
只觉得无比荒谬。她连祠堂里最简单的祈福手势都做不标准,
如何去面对那积累了百年的恐怖怨念?“我……做不到……”她下意识地退缩,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白蛇沉默了片刻。洞中只有那越来越清晰的恶意低语,
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你可以选择。”它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
“像前面一百三十六人一样,在此地恐惧、绝望,最终被黑暗吞噬,成为这怨瘴的一部分,
加固这囚笼,也延续槐荫村的罪。或者……”它的头颅压低,
那冰冷的竖瞳几乎贴上她的额头。“抓住你血脉中那一丝微光,承受林守渊的因果,
尝试去打破它。这条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你可能在触及力量之初就被反噬撕碎,
可能被怨瘴侵蚀迷失心智,也可能……在成功之后,
面对你那些‘亲人’‘乡邻’的恐惧与敌视。”白蛇的声音里没有任何鼓励,
只有陈述事实的残酷。“选择权,在你。”林晚闭上了眼睛。黑暗中,
浮现的是外婆那张布满皱纹、涕泪纵横的脸,是爹娘在她被抓中后瞬间灰败的眼神,
是村民们在那场诡异婚礼上狂热而扭曲的面孔……还有,
这洞中无声诉说着悲惨的一百三十六具枯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