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的这场秋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敲打在宫墙殿瓦上,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
镇北侯府西北角一处荒僻的小院里,萧兰独立窗前,静静听着。
雨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放大了她内心的空寂。
一方小小的天地,被雨幕笼罩,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眼中是无月的朦胧夜色,院中青石板上溅起的雨雾,带着霜寒之气,迷迷蒙蒙,将远处的景物都化作了一片流云似的过往。
她不喜欢这样的夜,太容易让人想了。
想那些早已模糊的父母容颜,想这寄人篱下的孤寂,想那不可测的将来...思绪纷乱,却不想倾诉,也无从倾诉。
所有的痕迹,都该如同这雨中的水渍,悄然消散才好。
“**,”贴身丫鬟青黛捧着一件半旧的披风,忧心地走近,“窗边寒气重,仔细着了凉。”
萧兰微微摇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混沌的黑暗里。
“无妨,这雨...下得人心也湿了。”
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圣旨到!萧兰接旨!”
萧兰心头猛地一凛。
圣旨?给她这个在侯府中近乎透明的孤女?
青黛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
萧兰迅速敛去眸中的讶异,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神色,理了理微皱的衣襟,低声道:“开门,接旨。”
院门洞开,昏黄的灯笼光晕下,一行身着宫中服制的人影肃然而立。
为首的老太监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雨水顺着他油衣的帽檐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片水洼。
他身后跟着的小内监们屏息凝神,气度森严,与这破败小院格格不入。
老太监的目光越过跪在冰冷湿地上的萧兰和青黛,在萧兰低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惊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镇北侯侄女萧兰,柔嘉淑顺,克娴内则,特册为妃,赐号‘镜’。即日入宫,钦此!”
“镜”妃?
萧兰跪在雨中,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膝盖的衣衫,寒意直刺骨髓。
这道旨意简洁得近乎诡异,没有任何溢美之词,只有一个突兀的封号和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柔嘉淑顺?克娴内则?
宫中贵人如何知道她一个孤女是否具备这些品德?
她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流过眉眼。
就在这一刹那,那老太监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尽管他立刻垂下了眼帘,但萧兰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震惊,以及...一丝了然。
是因为这张脸吗?从小便有人说,她的容貌不像萧家人,反而隐隐与某位宫闱贵人相似。
镇北侯府的人待她客气而疏远,是否也与此有关?
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但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以恰到好处的微颤声音叩首:“臣女萧兰...接旨。谢陛下隆恩。”
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冷。
老太监将明黄的绢帛放入她手中,指尖触及她冰冷的皮肤,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宫中人特有的疏离:“镜妃娘娘,请快快起身。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宫中规矩,误了时辰不好。”
即日入宫,如此匆忙?
萧兰在青黛的搀扶下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流淌。
她没有再看这生活了多年的小院一眼,也没有询问任何关于宫中、关于那位皇帝、关于这诡异封号的问题。
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有劳公公带路。”
转身踏入雨幕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院角那丛在风雨中飘摇的残荷,像极了某种破碎的过往。
宫门深似海。
那辆等候在侯府侧门的、装饰华美却透着森严之气的马车,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将载着她驶向一个全然未知的命运。
皇宫深处,一座可以俯瞰大半个宫廷的高楼轩窗前,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挺拔身影,正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镇北侯府的方向。
年轻的帝王岳云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深不见底。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期待,又似是冰冷的算计:
“终于...找到你了。”“玲珑,这一次,朕不会再让你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