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客厅方向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响,清晰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笃定,一步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来。
陈橙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塑像。她死死地盯着地上摊开的、暴露在月光下的那本深蓝色相册,眼睛里空茫茫一片,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冰冷。
书房顶灯“啪”一声被按亮,骤然的强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秦禹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有些意外书房亮着灯,更意外她会在这里。他穿着挺括的衬衫,身上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淡淡的酒气。
“橙橙?你怎么……”
他的话音,在目光触及到她面前地板上那本摊开的相册时,戛然而止。
空气死寂。
陈橙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她看着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来不及完全收敛的错愕,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让她心安的沉稳和温柔的深褐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
原来,那些让她沉溺的温柔,那些让她以为终于被全世界接纳的瞬间,底下藏着的,是这样冰冷丑陋的真相。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几乎发不出声音。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无数遍、此刻却带着血肉被撕裂般痛楚的问题。
声音嘶哑,破碎,却像用尽了她此生全部的力气。
“秦禹深……”
“你爱的,到底是我……”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落在自己那片被无数镜头定格的、蝴蝶状的肌肤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音。
“还是这块……疤?”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交错着,一个破碎,一个沉重。
那本摊开的深蓝色相册,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两人之间,也狠狠撕裂了陈橙过去几个月所有的甜蜜和幻梦。
秦禹深脸上的错愕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立刻回答,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情绪翻涌,复杂得让她看不懂。他向前走了一步,试图靠近。
“别过来!”陈橙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她猛地向后缩去,背脊撞上冰冷的书桌腿,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秦禹深的脚步顿住,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的视线从她苍白惊惶的脸,缓缓移到地上那些清晰无比的照片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橙橙,”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陈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嘴角刚扯动一下,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灼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她指着那些照片,指尖抖得厉害,“那是什么样?秦禹深你告诉我!这些……这些你**下来的东西,是什么样?!”
她猛地抓起散落在地毯上的几张照片,用力摔向他。照片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散落在他脚边,上面是她身体最私密、最被她厌恶的部分,以各种角度,暴露在他的审视之下。
“你说这是你最特别的蝴蝶……原来特别的不是它长在我身上,而是它本身,对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嚎啕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克莱因蓝蝶’……‘活体样本’……秦禹深,你看着我,你透过我,看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积压了二十年的自卑、遇见他后得到的短暂救赎、以及此刻被彻底打碎信任的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秦禹深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眉头紧紧锁起,他再次试图上前:“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你怎么费尽心机接近我?解释你怎么像个变态一样**?”陈橙摇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想看清,“我就像个傻子……还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不嫌弃我的人……原来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一个珍贵的病例?一个罕见的收藏品?”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无比恐惧和恶心的男人。可是双腿发软,刚起身一半就又跌坐回去,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秦禹深已经大步跨过地上的照片,不由分说地弯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放开我!”陈橙用力挣扎,拳头捶打在他的胸膛和手臂上,但他箍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钳,纹丝不动,那力道甚至让她感到了疼痛。
他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几步走到书桌旁,将她放在桌沿坐稳。他的身体靠得很近,带着酒气和雪松木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他空出一只手,猛地拉开了书桌最上面的那个抽屉。
陈橙以为他又要拿出什么关于“克莱因蓝蝶”的证据,恐惧和愤怒让她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然而,预料中的文件或照片没有出现。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带着灼人的温度,有些粗鲁地拨开了她睡衣的领口,精准地覆上了她锁骨那片**的肌肤——那片蝴蝶状的胎记上。
他的指尖在她肌肤上用力摩挲着,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力度。
陈橙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温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某种激烈情绪的暗沉。
“你不是要答案吗?”秦禹深的声音低哑得厉害,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摩挲着她胎记的指尖甚至微微发烫,“好,我告诉你。”
他俯下身,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听着,陈橙。我要的是这只蝴蝶——”
他的指尖重重按在那片肌肤上。
“但前提是,它必须长在你身上!”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橙的心上。她彻底愣住了,忘记了挣扎,只是睁大了盈满泪水的眼睛,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
长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这和他之前与林叙的对话,和这本相册,有什么关系?
秦禹深看着她的怔忪,眼底翻涌的情绪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份深沉的暗色依旧浓得化不开。他没有松开手,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维持着这个极具压迫感和掌控意味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重复,像是在宣告某种所有权:
“这只蝴蝶,是你的。而你,陈橙,是我的。明白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笃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