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宣纸将滨海市最顶级的富人区“云顶天宫”笼罩在一片沉寂中。
今晚是苏沐和顾沉衍的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晚上七点苏沐像往常一样做好了四菜一汤。菜是顾沉衍最爱的口味汤是她文火慢炖了五小时的松茸老鸭汤。她安静地坐在那张长达三米、由整块黑胡桃木打造的餐桌前等待着。
她知道他会迟到。这七年来他似乎总在迟到。
苏沐不怨。这七年她扮演着一个完美无缺的豪门主妇。温顺、体贴、安静、不粘人。她是顾沉衍最得力的“贤内助”也是整个上流圈子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顾太太”。
时钟指向十一点。
玄关处终于传来了密码锁转动的声音。苏沐立刻起身拿出一双拖鞋准备像过去两千五百多个日夜一样迎上去温柔地说一句:“你回来了。”
然而门开后走进来的是两个人。
顾沉衍依旧英俊逼人手工定制的阿玛尼西装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她熟悉的、不耐烦的疲倦。
而在他身侧那个挽着他手臂的女人苏沐也认识。
或者说整个滨海市的上流圈子都认识。白月灵。顾沉衍公开承认过的、此生唯一的挚爱。是刻在他心口的“朱砂痣”。
七年前白月灵为了好莱坞的星梦毅然抛下当时还未发迹的顾沉衍远走美国。顾沉衍在万念俱灰之下与家族安排的、名不见经传的苏沐闪电结婚。
所有人都说苏沐只是一个替代品。是顾沉衍在等待白月灵时用来填补空虚、顺便应付家族的工具。
而苏沐这个替代品一当就是七年。
现在“朱砂痣”回来了。她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身高定长裙看向苏沐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阿衍……”白月灵娇嗔地拉了拉顾沉衍的衣袖“你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怎么……顾太太还在这里?”
苏沐的手还维持着递拖鞋的姿势停在半空中。
顾沉衍没有看她。他径直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也敲碎了这间屋子里最后一点伪装的温馨。
他将一份文件扔在了那桌早已冰凉的饭菜上。
“苏沐签了吧。”
他的声音和他杯中的冰块一样没有温度。
“月灵回来了。她刚离婚受了很多苦。”顾沉衍终于回头目光落在苏沐那张素净的脸上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们……也该结束了。”
苏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哭也没有闹。
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五天。她以为就算是一块冰也该被捂热了。她以为七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忘了那个远在天边的前任。
原来是她错了。
朱砂痣终究是朱砂痣。而她苏沐不过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新鲜劲一过只剩下惹人厌烦。
“阿衍你快点嘛。”白月灵走过来亲昵地从背后抱住顾沉衍**般地看着苏沐“我累了今晚想在这里休息。可我不想看到不相关的人。”
“不相关的人”。
苏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在这个家里住了七年最后她成了“不相关的人”。
她慢慢直起身子目光从顾沉衍脸上缓缓移到那份文件上。《离婚协议书》。
字体加粗黑得刺眼。她低头看着那桌菜汤上的热气已经彻底散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就像她这七年的婚姻看似圆满实则早已冰冷僵硬。
“好。”
苏沐只说了一个字。这个反应让顾沉衍和白月灵都愣住了。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没有哭喊。
平静得就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一样。顾沉衍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最讨厌的就是苏沐这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样子。像一潭死水七年来毫无变化。无趣且乏味。哪里比得上月灵的鲜活、灵动、爱憎分明?
他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烦躁冷声道:“财产分割我已经写明了。城郊那套公寓归你另外给你五千万。这七年你照顾我的起居这算是我给你的补偿。”五千万。买断她七年的青春。倒也……大方。
“阿衍你对她也太好了吧!”白月灵不满地嘟起嘴“她一个孤儿什么背景都没有嫁给你本就是高攀了白白当了七年顾太太五千万都太多了!”
“闭嘴。”顾沉衍低斥了一声。不是在维护苏沐而是在维护他自己那点可怜的、施舍般的“体面”。
苏沐没有理会两人的拉扯。她走到餐桌前拿起了那份协议以及桌上的笔。
“唰唰唰。”干脆利落的笔锋她的名字“苏沐”签在了末尾。
她把签好字的协议推到顾沉衍面前。“顾沉衍。”这是她七年来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转过身没有上楼收拾任何东西径直走向玄关换上了自己的鞋。当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顾沉衍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达到了顶峰。“苏沐!”他忍不住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苏沐的背影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仿佛带着解脱的叹息:“顾沉衍你知道吗?这七年……”“我演得好累。”
“砰。”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一个世界也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顾沉衍愣在原地。演?什么意思?
白月灵才不管这些她兴奋地扑进顾沉衍怀里:“阿衍!她终于走了!这个家终于是我们的了!”顾沉衍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挚爱”心中却前所未有地……空了一块。
他看向那桌苏沐为他做的菜忽然觉得胃里也空得厉害。他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定是太久没见月灵太激动了。一个无趣的女人而已走了就走了。明天他顾沉衍的生活将重新开始。
苏沐走出“云顶天宫”别墅区的时候是午夜十一点半。晚秋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居家服连外套都没拿。
顾沉衍说她占了白月灵的位置七年。他说让她滚。
她就真的滚了。滚得干干净净净身出户。她留下了他给她的所有银行卡、车钥匙、珠宝首饰。七年前她是怎么来的;七年后她就怎么离开。
她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细长。她抬起头看着那栋亮着灯的别墅。那是她住了七年的“家”。此刻那个家里她的丈夫正抱着另一个女人庆祝他们的“重逢”。而她这个正牌妻子像个被丢弃的垃圾。
说不难过是假的。七年哪怕是养一条狗也会有感情。何况是她曾经真的动过一丝念头想就这样“假戏真做”和他过一辈子的男人。
她曾以为顾沉衍虽然心里有白月光但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这七年他对她相敬如“冰”但也从未有过实质性的背叛。他专注于事业将顾氏集团从一个二流小公司做到了如今市值近百亿的规模。
她以为他们是最好的“商业伙伴”式夫妻。她欣赏他的野心和手腕。她以为这份欣赏这份默契这份七年的陪伴足以抵得过那个虚无缥缈的“朱砂痣”。
直到今晚。当白月灵出现的那一刻苏沐才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蚊子血永远都赢不了朱砂痣。
顾沉衍看她的眼神不仅仅是冷漠更是厌恶。仿佛她是什么不洁的、窃取了别人幸福的盗贼。他忘了当初是他顾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求着她嫁过来“冲喜”的。他忘了当初是他刚被白月灵抛弃事业岌岌可危是谁(她)匿名注入了第一笔救命的投资。他忘了这七年他每一次看似“好运”的商业决策背后是谁(她)熬了无数个夜晚为他分析的行业数据和未来风口。
他全忘了。他只记得她“占”了白月灵的位置。
苏沐自嘲地笑了笑。也好。这样她走的时候才能不带一丝留恋。
她掏出手机。这是一部她藏了七年的、最老旧的诺基亚直板机。开机。信号瞬间涌入。几秒钟之内上百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疯狂地响了起来。全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她深吸了一口这冰冷的、自由的空气。拨通了那个七年未曾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苍老、激动到颤抖的声音:“……是……是**吗?”
苏沐的眼眶终于有了一丝湿意。“忠叔。”她的声音恢复了七年未有的、清冷而威严的音调不再是那个温顺的“顾太太”。“七年之期到了。”“我苏沐。该回家了。”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秒的死寂。随后是老管家欣喜若狂的哽咽:“是!**!我……我马上来接您!老爷子他……他等您七年了!”
苏沐挂断电话。她抬手将顾沉衍给她的那张“五千万补偿”的银行卡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就当是她这七年演出的……遣散费吧。
顾沉衍顾氏集团。从今晚起与她苏沐再无瓜葛。不。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
顾沉衍不是说她一无是处只是个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吗?他不是以为他今天的成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功劳吗?他不是以为他那点百亿市值就足以傲视群雄了吗?
苏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猎手”般的微笑。“顾总你引以为傲的公司……”“如果我没记错我好像……还占了30%的匿名原始股?”那是在他创业初期她以“海外投资人”的名义注入的第一笔资金。这七年他稀释了无数轮股权唯独这笔“救命钱”的股份他因为“感恩”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份“感恩”会成为他日后跪在自己面前的、唯一的筹码。“市场需要新的**。”苏沐低声呢喃。她已经厌倦了“豪门弃妇”这个剧本。下一个剧本该轮到她来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