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迷雾我是汴京城沈府的大少奶奶。鸡初鸣去给婆婆请安竟然又碰了壁,
沿着回廊慢慢往回走,冷冽的晨风吹得我脸上发凉。远远看见小叔沈延年走来,衣袖飘摇,
让人不禁感叹一句「青锋裁月魄,白袖卷云痕」。错身之际,袖子忽然被轻微扯动,
藏在袖子里攥紧的手心被塞入一张字条。瞬间,心跳加速,气血涌上脸颊,
干燥的手心也变得汗津津的。反观罪魁祸首,问完好后,目视地面,俨然一副君子作态,
等待长嫂走过,只有轻微上下滑动的喉结透露出一丝主人的紧张。
微微摆动的袖子给两人打掩护,后面跟着的丫鬟,不清楚少奶奶怎么突然涨红了脸。再后来,
翻窗的是君子,还是窃贼?汴京城今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仲月刚至,
鹅毛大的白雪便纷纷扬扬撒了三天三夜,才浅浅止住。「吱呀」一声,
沈府下人房的窗户被推了出来,丫鬟鸢探出头来,看到淹没至门槛的积雪,不禁咋舌,
暗自庆幸一夜的暴风雪没将刚糊不久的窗纸刮破。正房内,香炉丝丝地朝外吐着香气,
拔步床上的人正睡得香。「唰唰唰」庭院外扫雪的声音,扰得人不得安眠。
沁漪皱着眉头从睡梦中醒来,这已经是她被扫雪声吵醒的第三个清晨,不胜其扰,
却又无处发作。毕竟自己刚失忆醒来,之前的事情都还未想起来,不好贸然发作。
现在自己脑海里的一切认识,都是从沈府的老爷和夫人,也就是姑翁和丫鬟口中得知的。
休养了半个月,醒来时身上的一些鞭伤慢慢愈合,结痂慢慢掉落,新长出的粉粉的嫩肉,
泛着一丝丝痒意,手指受了拶指之刑,还被裹成球,已无痛意,想来马上就能去除纱布了。
已经被吵醒,沁漪索性起身,今日早些去莲正居向公婆请安。虽然公婆体恤沁漪,
免去了她的请安,只盼着她快快想起马贼的老巢,早日救出儿子。但是,
沁漪想着向二老请安,还能宽慰她们几句,自从能下地开始,请安并未断过,
除去这连撒暴雪的几天。沁漪带着紫鸢到莲正居时,一切都还静悄悄的,
院落的积雪都还未开始清扫。听到动静,莲正居的二等丫鬟春蝉出了下人房,
沿着长廊迎了上来。「见过大少奶奶,雨天地面湿滑,老夫人特地吩咐了少奶奶不用来请安。
」春蝉福了福身子,向着沁漪道。「老夫人昨夜可曾安睡?」沁漪询问道。
春蝉摇摇头:「大少爷还未曾有消息,夫人寝食难安呐,这不,昨夜又一夜未眠,
现今刚刚歇下。」「待夫人醒来,劳烦姐姐你跑一趟,我再来问安。辛苦姐姐们照顾夫人,
夫人贵体抱恙,院里的一切事宜可不能松懈。」春蝉惶恐:「担不起,担不起,夫人言重了,
侍奉老夫人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嗯,院里的积雪要清扫仔细,免得来来往往滑倒,
惊扰了老夫人。」沁漪细细叮嘱。「奴婢们省得了,院里的积雪,待内室传水的响动传来,
便会开始清扫。」春蝉一面送沁漪出门,一面回答。沁漪细细琢磨着春蝉的回答,
如果沈府的规矩是内房传水的动静传来才开始打扫院内的积雪,那这几日,自己被日日吵醒,
又是什么规矩?难道是自己御下不严?又或者是下人们在自己昏迷时,打扫惯了?
再回想起春蝉的回答,看似恭敬,却又隐隐透着轻蔑,难道是自己多想了?绕过沈府的花园,
往锦光阁走时,恰巧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沈府二少爷沈延年。紫鸢曾介绍过沈府的情况。
沈府有两位公子,大少爷沈余知乃是正房太太所出,占嫡占长。
二少爷的生母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嫁进沈府几年未生,便做主给丫鬟开了脸。
没想到丫鬟开脸的次月,夫人便查出有孕,一年后顺利诞下嫡长子。夫人诞下嫡长子后,
给府里的通房妾室断了避子汤。那丫鬟也是争气,第二年便怀上,之后便生下了二少爷。
一开始,主母和妾室,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还算相处融洽。但是渐渐的,随着二少爷长大,
不论是容貌还是学识都更胜大少爷一筹,慢慢的,那妾室生出野心,一切都变味了。
不过小人得势,得意不了多久,不久一场风寒要了那妾室的命。这些年在正房的打压下,
二少爷就逐渐沉寂了下来。整日流连花丛,醉情声色,只除了还有一副好皮囊,
其他一无是处。两人碰面,二少爷向长嫂问安,沁漪点头示意。二少爷驻足,示意长嫂先走,
待长嫂过身,才离开。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紫鸢还在絮絮叨叨地:「夫人,
您平时就是少搭理二少爷,他不是个正经的,这个点从外面回来,
可见得又是哪里留宿花丛了。」回到锦光阁,丫鬟端上晨食,手上缠着纱布,不好摆动筷勺,
丫鬟喂得也不尽如人意,好在今天就到了拆纱布的日子。待到用完膳,
沁漪吩咐紫鸢去将济世堂的王大夫请来,来拆纱布。王大夫40岁上下,留着一簇白须,
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他拆开纱布,十根纤纤玉指上,还留着一些**的夹痕,
颇为破坏美感。他留下了芙蓉膏,交代多多涂抹,应不会落下疤痕。送走了王大夫,
沁漪细细端详自己这几根不见天日的手指,再抬眼,望向黄铜镜,里面映照的美人格外养眼,
灿若桃李,眼盛星辰。这伙马贼,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放着这嫩生生的美人不怜惜,
竟然一味地上刑。难道是夫君不愿写救赎信,然后便来夹自己的手?想着想着,
沁漪不禁又惶恐不安起来,之前的事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连带着对夫君的情感也一应消散。
这段时间马贼也未传递消息来,自己那便宜夫君也不知是生是死。午膳后,
门房外传递进消息来,据说衙门的李捕头在前厅等着。沁漪脸露难色,
虽然自己也是救夫心切,可是这也架不住,两天一询问,自己脑袋空空,啥也想不起来。
到了前厅,沁漪隔着屏风回答李捕头的问题,她已经能将李捕头的问题倒背如流了。
比如还记得被关押的那处山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那些贼人的样貌音色有什么特别之处。
据说,那日到约定地点交赎金换人时,那伙贼人看到了藏在暗处的衙门人,在逃跑途中,
沈熠之趁着贼人不备,把沁漪推下马车,所以沁漪被提前解救了回来,
但不幸的是沁漪落马摔到了头,导致记忆短暂缺失。李捕头又一无所获,反复来回踱步,
只能感叹贼人太过狡猾,所处的宜君山,山势陡峭,地形多变,大家搜山搜到半山腰,
便不敢往上,如果能得到具体的位置,那肯定能够事半功倍。沁漪带着紫鸢往回走,
刚跨出前厅门,往里走,忽然紫鸢想起还起一条绢帕落在前厅,回身去拿,
交代少夫人原地等她。沁漪想着,这几日沈府已经走得很熟,便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走着走着,再次迎面遇上了沈延年。两人点头示意。在两人擦身而过时,
沁漪忽然觉得自己袖口一紧,攥紧藏在袖子里的温热的手,触碰到微微发凉的手,
让人猛地一颤,紧接着,手心被塞进了一张纸条。「信我!」身边男人微微弯下腰,
压低声音。紧接着,恢复到如常状态。男人颔首,示意嫂子先行:「您先走。」「夫人,
您等等我。」紫鸢奔上前来,气喘吁吁。看着眼前端庄守礼的两人,
自家夫人脸上的红晕还未退散。待一主一仆走远后,紫鸢才狐疑道:「夫人,
二少爷可没对您做什么吧?」「大庭广众之下,你多疑了。」沁漪边走边说,
一种不舒坦之感油然而生。「那夫人的脸?」紫鸢感受到夫人的不悦,还是问道。
「来回走了两趟,有点气喘罢了。」说着,沁漪往脸上扇扇风。紫鸢半信半疑,
但是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回到锦光阁,沁漪往黄花梨木椅子上一歪,吩咐紫鸢:「紫鸢,
你下去端盏茶来。」不曾想,紫鸢走到门口,往外传了话,二等丫鬟紫娟应声,
往边上的茶室去,泡了一盏茶端上来。紫鸢接过茶盏,递给主子。沁漪接过茶盏,
慢悠悠地品着茶,一边想着袖子里的纸条,琢磨着,再想个办法,把紫鸢这丫头支开。
现今谁都不可信,唯有自己靠得住。「紫鸢,你带两个小丫头,去花园的松针上采点雪,
封入瓦罐中,待来年,我们积雪泡茶,更能激出茶香。」沁漪将茶盏轻轻盖上,放到一旁。
紫鸢面露难色,想了想,应声出门。她边走,边忿忿地呢喃几句,
自以为很轻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入了沁漪耳中几句。「明年……哼……等大少爷回……」
随着紫鸢的远去,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沁漪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实在听不清了,遂作罢。
待到丫鬟们的脚步声远去,沁漪掏出袖里的纸条,缓缓展开。
只见纸条上言简意赅地写着两字:留窗。看完纸条后,沁漪将纸条泡到茶水里浸烂,
然后将茶水倒入角落装饰的一盆兰花上,稍微翻了下土,将其盖住。做完一切,
沁漪躺在美人炕上,屋内的银丝炭烧得很旺,让人昏昏欲睡。沁漪闭目想着,
自己和这二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自己在嫁给大少爷之后,还和二少爷暗度陈仓?
如今这夫君未回,也没人告诉自己任何有用的消息,只是叫自己不断回忆马贼的老巢。
这窗到底留还是不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沁漪心一横——留!但是,
自己并不知道这沈延年的底细,万一他设计了陷阱等着自己往里跳,如果再除去自己,
偌大的沈府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他岂不是坐享渔翁之利。沁漪思来想去,不能决定,
最终还是选择先保守起见,不与沈延年接触,静观其变。晚膳时分,
沁漪看着眼前小几上的几碟小菜,有点心不在焉,府里少爷未归家。
这公中厨房供给各房的菜色也比较素。沁漪草草吃几口,便让下人将小几撤走。熄灯时分,
沁漪早早梳洗完,躺在床上,紫鸢也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下。月慢慢爬上屋顶,
夜也渐渐沉寂下来,窗户纸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只见一根竹管穿破窗户纸,
一缕青烟缓缓送入室内。听到紫鸢的呼噜声传来,越来越重,沁漪慢慢起身,
看见冒着迷烟的管子,觉得奇怪,这迷烟竟然对自己无效。来到窗纸前,
沁漪发现竹管还在丝丝地往里冒烟,伸出手指坏心眼地堵住烟管。「咳……咳……」
只听窗外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声音停止后,窗框上又传来了轻微的推拉声,
见窗户无法推开后,外面的人压低声音道「信我,你并不是真的……」话还未说完,
下人房亮了起来,传出了动静,应该是起夜的丫鬟,外面的人一下没了踪影。
沁漪再次躺到床上,回忆着沈延年的话,那句未完的话,后半句是什么呢?你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什么,不是真的沈大夫人?那自己究竟是谁?带着满腹的疑虑,沁漪翻来覆去,
最终敌不过困意,沉沉入睡。翌日清晨,鸡鸣叫了数声,天际的云朵染上了暖意,
沁漪迷迷糊糊醒来,想着去老夫人房里请安,没准又碰壁,索性躺在床上继续睡。
一天无所事事,沁漪跟着丫鬟学着打络子,不知是手受过伤还是手笨,打的络子歪歪扭扭,
不是紧了,就是松了。忽然,一丝线起了毛边,勾在了掌心上。沁漪这才正视自己的掌心,
之前关注的在自己的手指上,没注意过手心。沁漪发现自己的手略显粗糙,
并不是一双大家闺秀的手,按理说,能嫁入沈家的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照道理说自己应该符合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说来奇怪,自己受伤这么久,
醒来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也不见家人上门探望,难道自己与娘家关系不好?沁漪边打络子,
边装作不经心地问起:「紫鸢,怎么我醒来这么久,也不见我爹娘上门呢?」
紫鸢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之前,夫人从不与我们提起娘家事,
但奴婢知道一些,当时夫人娘家不同意这门婚事,夫人执意要嫁,于是就与家里决裂了。」
紫鸢解释道。沁漪听完,假作伤心道:「不提也罢。」心里却暗自有了定论,
如果说沈余知年轻有为,沈家又家大业大,那寻常父母无有不应的道理,
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父母儿女之间有什么心结也早就解了,又怎么会不上门看望女儿呢?
再加上沈延年那未完的话,所以沁漪确定肯定有人在说谎!如果晚上沈延年再找上门来,
自己肯定要会会他。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窗户上又传来轻微的声响。这次,
沁漪轻轻起身,拨开了窗户上的卡扣。窗户被轻轻推开,外面的人一下跃了进来,
又转身关上了窗户。冰冷的凉气,随着来人袭来。只见沈延年肩头往后一耸,
大裘随着他的动作,落了地,带起了一丝风。男人向沁漪抱来,
当修长的指骨接触到柔软的腰肢,男人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沁漪恼火,
这沈延年真不愧是宿柳眠花的登徒子。愣神的功夫,沁漪忽然觉得嘴上一凉,
不同于微凉的唇瓣,柔软的舌尖细腻地描绘着唇形。一股战栗般的触麻感传遍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