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走后,春桃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担忧地看着沈清辞。
“**,您刚才和大**说什么了?我看她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沈清辞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脸,前世的血腥味和死亡的冰冷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她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跟她讲了个梦而已。”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她家**虽然性子软,但从小就有主见。
“春桃,去把我那套湖蓝色的衣裙找出来。”沈清辞吩咐道。
“是。”
换上衣裙,沈清辞看着镜中的自己。湖蓝色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清冷。前世的她,为了模仿沈明珠,总爱穿月白色的衣裙,画着相似的妆容,结果只落得个“东施效颦”的笑话。
这一世,她要做回沈清辞。
她走出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春日阳光正好,一切都充满了生机。真好,她还活着。
穿过花园,她直接去了父亲沈安的书房。
沈安是翰林院的修撰,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为人正直,不善钻营,在官场上并不如意。但他饱读诗书,是个真正有智慧的人。前世,若不是她被猪油蒙了心,听信了萧焕的挑拨,与父亲生了嫌隙,父亲或许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书房里,沈安正在练字。见女儿进来,他有些惊讶,随即放下笔,温和地笑道:“辞儿,怎么过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女儿已经好多了,谢父亲关心。”沈清辞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你我父女,何须多礼。”沈安让她坐下,亲自为她倒了杯茶,“你今天看起来,和往日有些不同。”
“是吗?”沈清辞端起茶杯,低头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或许是女儿长大了。”
沈安笑了笑,没有追问。他这个女儿,心思敏感,有什么事总爱藏在心里。
“父亲,”沈清辞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着他,“女儿听说,陛下有意将女儿指婚给七皇子殿下。”
沈安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叹了口气:“确有此事。昨日你大伯父派人传来消息,说已在陛下面前提过,陛下似乎颇有此意。辞儿,你……可是不愿意?”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皇家婚事,是荣耀也是枷锁。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卷入皇子间的争斗。
“女儿并非不愿意,”沈清辞缓缓摇头,说出的话却让沈安大吃一惊,“女儿只是觉得,这桩婚事,恐怕不是什么福气,而是冲着我们沈家二房来的一个陷阱。”
“此话怎讲?”沈安的脸色严肃起来。
沈清辞知道,自己不能说出重生的秘密,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父亲。
“父亲您想,大伯父为何如此热心,要为我谋一门皇亲国戚的婚事?京城谁人不知,堂姐与七皇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门亲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如今大伯父突然改了主意,将我推了出去,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算计吗?”
沈安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这个大哥沈平,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他确实也觉得此事有些蹊G。
“你是说,你大伯父想让你去给明珠铺路?”
“不止。”沈清辞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女儿斗胆猜测,大伯父的目标,或许是太子之位。堂姐才是他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他想让堂姐做太子妃。可七皇子势力渐强,是太子的劲敌。若直接拒绝七皇子,必然会得罪于他。所以,他们才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让我嫁给七皇子,既安抚了他,又让他有了一个出身我们沈家的妻子。日后无论太子和七皇子谁胜出,大伯父都能稳坐钓鱼台。可我们二房呢?一旦被牢牢绑在七皇子的船上,若将来七皇子失势,我们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父亲,这难道不是陷阱吗?”
一番话,说得沈安冷汗涔涔。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第一天认识她。这些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连他这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都未曾想得如此透彻,辞儿她……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辞儿,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沈清辞垂下眼眸,轻声道:“女儿只是胡乱猜测。但女儿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大伯父一家待我们如何,父亲心中比女儿更清楚。女儿不想拿自己和整个二房的性命,去赌他们的那点‘亲情’。”
沈安沉默了。他想起多年来,大哥一家对他们的明里扶持,暗里打压,心中不由得一阵发寒。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大哥从来都不是个善茬。
“可是,君命难违。若圣旨真的下来,我们沈家除了接旨,别无他法。”沈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女儿知道。”沈清辞的语气却异常平静,“所以,我们不能抗旨,但我们可以让这桩婚事,成不了。”
“如何做?”
“女儿自有办法。只求父亲,无论接下来女儿做什么,您都能信我一次。”沈清辞站起身,对着沈安深深一拜。
看着女儿坚定而决绝的背影,沈安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女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但他能感觉到,那份柔弱的躯壳下,似乎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最终点了点头:“好,为父信你。”
得到父亲的承诺,沈清辞心中稍定。
前世的悲剧,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和父亲的隔阂。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离开书房,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为下一步做准备。
她记得很清楚,三天后,安国公府会举办一场赏花宴,京中大部分的贵女公子都会参加。前世,她就是在那场宴会上,被沈明珠设计,当众出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而沈明珠则大放异彩,更衬得她这个“替代品”黯淡无光。
这场宴会,是沈明珠为自己造势,同时也是为了彻底踩低她,让所有人都觉得她配不上七皇子。
好啊,既然你要演戏,那我就陪你演。
只是这一次,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可就由不得你了。
沈清辞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她拿起笔,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厚德载物”。
字迹风骨天成,力透纸背。这手字,是她被囚禁在冷宫的三年里,日复一日,用树枝蘸着地上的雪水练出来的。
那时支撑她活下去的,除了恨,便只剩下这点不愿被磨灭的风骨。
春桃端着点心进来,看到纸上的字,惊得张大了嘴巴:“小……**,这是您写的?”
沈清辞放下笔,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好看了!”春桃由衷地赞叹,“比……比大**写的还好!”
沈清辞笑了笑,没说话。
沈明珠的字,看似清雅,实则匠气十足,充满了刻意的炫技。而她的字,藏着的是死过一次的决绝和锋芒。
她将那张纸收好,放进一个锦盒。
三天后的赏花宴,她要送给沈明珠一份“大礼”。
接下来的两天,沈清辞闭门不出,只说自己风寒未愈,需要静养。沈明珠派人来探望了几次,都被她以同样的理由挡了回去。
她越是安静,沈明珠的心里就越是没底。三月初六那天晚上,沈清辞讲的那个“梦”,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而沈清辞,则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将前世今生的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在动手之前,必须摸清猎物的所有习性,布下最精密的陷阱。
三月初九,安国公府赏花宴。
一大早,春桃就为沈清辞梳妆打扮。
“**,今天您想穿哪件衣服?”
沈清辞看了一眼衣柜里那些素雅的衣裙,摇了摇头:“不必了,就穿昨天新送来的那件。”
春桃取出一件衣服,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件海棠红的掐丝金线滚边长裙,颜色艳丽得几乎有些逼人。
“**,这……这颜色是不是太……太扎眼了?”春桃小声说。在她的印象里,她家**从未穿过如此明亮的颜色。
“扎眼才好。”沈清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天,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沈清辞,再也不是那个跟在沈明珠身后,黯淡无光的影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