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椒房香烬天保七年的秋汛来得急。晋阳宫的飞檐在暴雨中嗡鸣,
椒房殿的琉璃窗被砸得噼啪响。胡太后倚在鎏金绣榻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翡翠镯——那是武成帝高湛大婚时送她的,绿得像滹沱河底沉沙,
如今却被雨水泡得温吞。"太后,大齐寺的昙献师父求见。"宫女春桃掀帘进来,
裙角沾着泥点,"雨大,奴婢让人在廊下备了伞。"胡太后抬眼。
案头的《妙法莲华经》被风掀开,停在"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那页。她忽然笑了,
将经卷推到一旁:"让他进来。"门帘挑起,檀香味先涌进来。昙献立在阶下,
僧袍下摆滴着水,发间却不见半根湿发——显然是有人替他撑了伞。他合掌行礼,
眉峰如远山含翠,眼尾却斜斜飞起,倒像幅未干的工笔仕女图。"贫僧冒雨前来,
是为太后新抄的《药师经》。"昙献双手递上一卷黄绢,指尖沾着香灰,
在胡太后袖口留下个淡灰印子。胡太后接过,
展开时故意让经卷擦过他手背:"大师字迹愈发清瘦了。"她抬眼,目光掠过他削瘦的肩线,
"前日御膳房送了新制的茯苓糕,大师可尝过?""阿弥陀佛,贫僧持斋。"昙献垂眸,
喉结却动了动。胡太后低笑。自三年前高湛驾崩,她守了两年寡,
表面上往大齐寺跑是为亡夫祈福,实则是被这和尚的声音勾了魂。他讲经时声线清润,
像山涧里淌着的泉水,指尖点在经卷上,总比皇帝的龙涎香更烫人。"今日不谈经。
"胡太后起身,石榴红裙裾扫过满地经幡,"陪哀家去看曼陀罗。"后园的曼陀罗开得正好。
紫白花盏在雨里颤巍巍的,像极了她梳妆匣里那盒波斯胭脂。胡太后扶着昙献的手臂,
指甲几乎掐进他僧袍:"前日梦见你成了我的罗睺罗,说要跟我去极乐世界。
"昙献脚步一顿:"太后莫要拿贫僧取笑。""取笑?"胡太后从袖中摸出锦盒,
塞到他手里,"昨儿御赐的顾渚紫笋,你且收着。大齐寺的香火钱,哀家可没少添。
"雨幕里传来脚步声。春桃捧着铜盆进来,见太后衣襟微敞,眼底闪过忧色。
胡太后擦着手问:"御史台又递折子了?""是元文遥。"春桃压低声音,
"说大齐寺香客骤增,恐有不法之徒混迹。"胡太后将帕子掷进盆里,
水花溅湿了绣鞋:"他倒管得宽。"她望着昙献离去的方向,
又摸向案头那个青瓷小瓶——龙脑香的甜腻裹着男子的汗气,
是她前日让春桃从禁军校尉那里顺来的。春桃收拾铜盆时,
瞥见太后在经卷上题了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墨迹未干,
晕开在"爱欲之人"那页。第二章尼庵秘戏腊月的雪下得密。胡太后裹着白狐裘,
看着镜中自己鬓边的银簪——那是高湛送的,如今簪头已磨得发亮。
春桃替她系斗篷:"太后,普济庵的路滑,要不奴婢去传个轿子?""不必。
"胡太后踩着木阶往上走,靴底碾碎檐角的冰碴,"昙献住那儿清修,哀家去看看。
"普济庵藏在松竹间,红墙灰瓦比大齐寺更精致。胡太后刚跨进山门,
就闻到新刷的桐油香——分明是刚翻修过的。"太后冒雪来,贫僧有失远迎。
"昙献从佛堂出来,换了月白僧衣,肩头还沾着雪。他替她拍落斗篷上的雪,
掌心温度透过貂皮渗进来。胡太后在他身边坐下:"大冷天不在殿里烤火,倒在这儿抄经。
"昙献握住她的手:"太后手暖,贫僧就不冷了。"殿外传来环佩叮当。
两个灰布僧衣的女尼进来,为首的生得极清秀,眉似春山,眼如秋水,虽剃了发,
仍看得出是副好相貌。"这是新来的静慈师妹。"昙献介绍,"前日刚剃度,怕她不惯,
来给太后磕头。"静慈盈盈下拜,声音像浸了蜜:"静慈参见太后。"胡太后拉她起来,
指尖触到腕间戒疤——新烫的,还泛着红。她留了静慈在庵里,
又吩咐春桃多备脂粉:"尼庵清苦,你且将就些。"三更时分,胡太后借口歇脚,
带静慈去了后厢房。红烛高烧,静慈褪去僧衣,露出茜色襦裙。镜中映出两张相似的脸,
一个是宫里的太后,一个是刚剃度的尼姑。"你本名是什么?"胡太后替她描眉。
"奴才本名郑桃儿,从前在掖庭当差。"静慈——郑桃儿——轻声道,"伺候过太子,
知道太后的喜好。"胡太后望着镜中两人:"明日让昙献给你授菩萨戒,就说是哀家特许的。
"窗外雪落无声。郑桃儿贴着她耳畔:"大齐寺的知客僧来送斋饭,
说御史台的人查了香客名录,有七个新尼姑的来历不明。""由他们查。"胡太后咬她耳垂,
"这尼庵是哀家的,谁敢乱闯?"郑桃儿的手探进她衣襟:"太后,
奴才昨夜梦见先皇了...他说您造孽...""住口!"胡太后甩了她一记耳光,
又心疼地替她揉,"高湛早死了,轮得到他管我?"郑桃儿低头啜泣。
胡太后望着镜中自己眼角的细纹,忽然想起武成帝临终前的话:"胡氏,你终究是个祸水。
"可那又如何?这深宫里的日子,比曼陀罗还毒,不如及时行乐。
第三章风波骤起开年春寒未消。元文遥的折子被呈到高纬案头时,
十四岁的皇帝正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他捏着奏疏的手发抖,
墨汁滴在"仰观宇宙之大"那行字上。"父皇刚走三年,母后就与沙门私通!
"高纬将折子摔在案上,"去叫斛律光!"斛律光是北齐柱石,素来刚正。
他跪在御前:"太后守丧清修,或是被人构陷。臣愿彻查。"胡太后得知消息时正在抄经。
春桃连滚带爬进来:"太后!斛律将军带禁军往普济庵去了!"胡太后手一抖,
墨汁溅在"爱欲之人"那页。她盯着那团黑渍,忽然笑了:"让他查。
"普济庵的朱门被撞开时,郑桃儿正跪在佛前诵经。斛律光扯下她的僧衣,假发滑落,
一头乌发如瀑布倾泻。"好个大胆的尼姑!"斛律光怒喝,"你是何人?
"郑桃儿跪在地上哭:"将军饶命!奴才是太后的人,
太后说要在庵里清修..."消息传回晋阳宫,胡太后正在看郑桃儿抄的《心经》。
春桃抖如筛糠:"太后,斛律将军把静慈师妹...带回宫了!"胡太后放下经卷,
慢条斯理补妆:"传哀家旨意,说静慈是哀家远房表妹,家道中落才出家。
斛律将军若敢动她,便是对哀家不敬。""可...可皇帝那边...""皇帝?
"胡太后冷笑,"他连批奏章都要问乳母。去,把金观音送到斛律府,就说是哀家赔罪。
"当夜,昙献跪在胡太后榻前。他僧袍凌乱,额角有淤青:"他们搜走了静慈的度牒,
说要送大理寺。"胡太后摸他的脸:"怕什么?哀家养着你,还护不住你?
"她从枕下摸出红丸,"西域来的**,明日你装病,哀家去大齐寺看你。
"昙献喉结滚动:"太后,这样太危险...""危险?"胡太后跨坐在他身上,
"当年我在邺城教坊当歌姬,你还在寺庙敲木鱼呢。"她想起十二岁那年,
母亲带她入宫选歌舞伎。她唱了支《子夜歌》,被高湛看中,后来成了他的妃子。再后来,
她成了太后,权力像蜜糖,也像砒霜。窗外的风卷着经幡,像极了当年教坊里的纱幔。
第四章尘埃落定三月的晋阳宫,牡丹开得灼目。胡太后在含章殿设宴,斛律光坐在首席,
面色凝重。"斛律将军今日怎的不说话?"胡太后举杯,"可是还在为尼庵的事介怀?
"斛律光离席跪地:"臣不敢。只是民间传言太后与沙门私通,有损皇家颜面。""传言?
"胡太后笑出声,"哀家听说,将军府的公子前日买了十个胡姬。这又是什么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