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食盒上。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判断。
“太子有心了。”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端过来。”
我依言起身,把食盒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打开盖子。
一碗晶莹剔UTORY的燕窝羹,还冒着热气。
看起来很美味。
我知道,里面藏着致命的毒。
“你尝尝。”她说。
我心里一沉。
她还是不信我。
或者说,她谁都不信。
这一碗下去,我必死无疑。
但我没有选择。
我来这里,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能用我的命,换来她的信任,或者说,让她对太子产生更大的疑心,值了。
我没有犹豫,端起碗,就要往嘴里送。
“等等。”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从我手里拿过碗,放到一边。
然后,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巧的银簪,**汤里。
银簪的尖端,瞬间变成了黑色。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早就知道。
不,她不是知道这碗汤有毒。
她是在防备着任何人送来的任何东西。
这个女人,活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心,还要累。
“倒了。”她把碗推给我,语气平淡,好像这只是一碗普通的,坏掉了的汤。
“是。”
我端着碗,退了出去,把那碗毒药倒在了院子里的花丛里。
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
“过来,给朕梳头。”
我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
铜镜里,映出我们两个人的脸。
她的脸苍白,我的脸平静。
但我们都知道,从今天开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给她梳着头,动作轻柔。
这一次,我看得更仔细了。
我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似乎藏着一点点黑色的东西。
很小,像一点木屑。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联想到她昨晚手臂上的伤,我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昨晚的伤,不是别人伤的她。
是她自己弄的。
她在用某种方式,给自己解毒,或者压制体内的毒性。
而这毒,很可能就是太子长期以来,通过各种方式给她下的。
昨晚那碗汤,不过是想加快这个过程而已。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太子姜询,比我想象的还要狠毒。
他不仅要皇位,还要让他这个亲姐姐,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而姜若……她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要不动声色地应付着。
她到底在等什么?
或者说,她在谋划什么?
梳好头,她突然开口。
“阿九,你读过书吗?”
我愣了一下,答道:“奴才愚笨,只认得几个字。”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说辞。
一个太监,不能表现得太聪明。
“嗯。”她不置可否,“去书房,把那本《南华经》给朕拿来。”
“是。”
我走进她的书房。
书架上摆满了书,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应有尽有。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人的书房。
我找到了那本《南华经》,拿在手里。
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
这本书,我小时候读过无数遍。
是我爹亲手教的。
我把书拿给她。
她翻开,却没有看,只是用手指摩挲着书页。
“你觉得,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冷不丁地问。
我心里一惊,头垂得更低。
“奴才不敢妄议主子。”
“朕让你说。”
我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
“太子殿下……仁厚,孝顺,是……是未来的明君。”
我说着违心的话。
我知道,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果然,她冷笑一声。
“仁厚?孝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阿九,你知道真正的猛兽是什么样的吗?”
我不敢说话。
“不是那些张牙舞爪,整天咆哮的。”她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是那些懂得隐藏爪牙,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的。”
她转过身,看着我。
“太子,就是这样的猛兽。而这座皇宫,就是他的猎场。”
我的心狂跳起来。
她这是在……向我交底?
为什么?
就因为我替她挡了一只猫,识破了一碗毒药?
不,不对。
她不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陛下……”
“你怕吗?”她打断我。
我迎上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
“奴才怕死。但更怕,死得不明不白。”
我这是在告诉她,我不是一个甘愿被利用的棋子。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很好。”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小瓷瓶,扔给我。
“这个,你拿着。以后,所有给朕的吃食,都用它验一遍。”
我接住瓷瓶,入手冰凉。
“这是……”
“银针只能验出寻常毒物。”她淡淡地说,“这瓶子里的药水,连西域的牵机散都能验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牵机散,传说中毒发时,人会全身抽搐,头足相就,状如牵机,痛苦至极。
这东西,是宫里的禁药。
她竟然有解法。
“还有,”她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今晚子时,你去一趟冷宫。把这个,交给里面一个叫郑才人的人。”
她塞给我一个蜡丸。
“记住,避开所有耳目。如果被人发现……”
“奴才会咬碎蜡丸,自尽。”我替她把话说完。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去吧。办好了,朕有赏。”
我拿着瓷瓶和蜡丸,退了出去。
手心全是汗。
我知道,从我接下这两样东西开始,我就彻底卷入了这场漩涡。
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冷宫,郑才人……
姜若到底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还有她指甲缝里的东西……
我必须弄清楚那是什么。
那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第一把钥匙。
夜深了。
我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太监服,像个幽灵一样,穿梭在宫里的小道上。
我躲过一队又一队巡逻的侍卫,凭着这几个月记下的地图,摸到了冷宫的附近。
冷宫,是皇宫里最晦气的地方。
据说,里面关着的都是犯了错,失了宠的妃嫔。
阴气很重。
我躲在假山后面,观察着冷宫的入口。
只有两个年老体衰的侍卫守着,无精打采。
我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最困乏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小石子。
我用尽力气,把石子扔向远处的一片树林。
“什么声音?”
一个侍卫警觉地站起来。
“估计是野猫吧。大惊小怪。”另一个打着哈欠。
“不行,我去看看。”
那个警觉的侍卫提着灯笼,朝树林走去。
另一个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就是现在。
我像一阵风,从假山后窜出,闪身进了冷宫的大门。
里面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
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蛛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我按照姜若的指示,找到了最偏僻的一间宫殿。
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霉味传来。
“谁?”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