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是不是在等爹爹回家?”苏芊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魂灵的石像。那双盛满惊惶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跪在泥泞里的男人,
仿佛看到的不是活人,而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令她肝胆俱裂的幽魂。他……他说什么?
爹爹?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
激起一阵剧烈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痉挛。她下意识地将双臂张得更开,
用自己单薄得可怜的身躯,死死挡住身后那条通往小屋的缝隙,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可怕的词语,连同它背后所代表的一切可能发生的掠夺与分离,
都隔绝在外。“不……不是……”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没有孩子……大人您看错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拼命摇头,
凌乱的发丝沾着冷汗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凄楚,
吧……就当从未见过民女……民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沈砚看着她这副模样,
心脏像是被钝刀一寸寸凌迟。她眼中的恐惧不是假的,
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对他这个人的恐惧。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让她连承认孩子存在的勇气都没有?他跪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她,
只是将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门缝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孩子似乎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到了,小嘴微微扁着,像是要哭,却又强忍着,
只是用那双酷似苏芊年少时的眸子,怯生生地望着他这个陌生的、跪在地上的“大人”。
那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像最锋利的箭矢,瞬间洞穿了他包裹在权势和冷漠外壳下,
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阿芊……”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
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我伤你至深……我不求你原谅……”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
……我查到了新的线索……或许……或许并非全如当年我们所知那般……是我……是我混账!
是我利欲熏心!是我怕受牵连,怕前程尽毁,才听了小人挑唆,对你说了那些猪狗不如的话!
”他重重一拳捶在身下的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昂贵的锦袍下摆瞬间污秽不堪,
他却浑然不觉。“我后悔了……阿芊……这五年,
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他的眼眶红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真切的痛苦与悔恨,
我只想……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只想……确认你和孩子……是否还安好……”“安好?
”苏芊像是被这两个字刺中了最痛的神经,一直强撑着的冷静终于崩溃,她猛地抬起头,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她瘦削的脸颊滚落,滴在身前冰冷的石板上,
“大人如今位高权重,自然觉得,能活着,便是安好?”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积压了五年、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怨恨与委屈:“您看看这里!看看这地方!
看看民女这双手!
地伸出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浸泡冷水和反复针刺而变得红肿、粗糙、布满细小伤口和老茧的手,
伸到沈砚眼前,“这就是您口中的安好?!”“带着身孕,被您像丢垃圾一样扔在破庙!
寒冬腊月,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生孩子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身边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靠着咬碎了一件旧衣裳才撑过来!”“孩子生下来,没有奶水,只能去求人讨些米汤,
看尽白眼!为了一个铜板,可以熬上整整一夜给人绣花!
为了省下几文钱给念念扯块新布做衣裳,我可以连着三天只喝凉水!
”“这些……这些在大人眼里,就是安好吗?!”她泣不成声,
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摇摇欲坠,“您当年……当年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肯给我们母女一条活路……我们何至于……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您现在又来做什么?
来看我们母女是如何在这泥潭里挣扎苟活的吗?!还是说……还是说您终于想起来,
自己还有个不要了的女儿,如今又想把她夺走,让她认祖归宗,好全了您沈刺史的清名?!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尖锐。
沈砚被她这一连串泣血的控诉砸得头晕目眩,脸色惨白如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她过得苦,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炼狱般的苦楚。每一个字,
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然后用力搅动。他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
“不……不是的……阿芊……”他徒劳地摇着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混合着巷道里的污水,狼狈不堪,
弥补……我想知道……我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她……她过得好不好……”他的目光,
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扇门。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木门,
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念念小小的身影,完全显露了出来。
她似乎被娘亲激烈的情绪和这个陌生叔叔的眼泪吓坏了,小脸上满是惶恐和无措。
她看看哭得几乎晕厥的娘亲,又看看跪在泥水里、同样泪流满面的叔叔,
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犹豫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从门后挪了出来。
她没有走向沈砚,而是快步跑到苏芊身边,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了苏芊颤抖的腿,仰起小脸,
用带着哭腔的、软糯的声音喊道:“娘亲不哭……念念害怕……”这一声“娘亲”,
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沈砚的头顶。
真的是他的女儿……她叫念念……苏芊感受到女儿的触碰,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力量,
又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弯腰,将女儿死死搂在怀里,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娘亲在……谁也不能把你从娘亲身边抢走……谁也不能……”沈砚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女俩,
看着女儿那双清澈眼睛里对自己的陌生与恐惧,
看着苏芊那仿佛守护着全世界最珍贵宝藏般的决绝姿态,巨大的悲恸和悔恨如同海啸,
将他彻底淹没。他明白了。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任何解释,任何承诺,
在苏芊这五年所受的苦难面前,都显得可笑而不堪一击。他不配得到原谅。
甚至不配靠近她们。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艰难的姿势,对着苏芊和念念的方向,
深深地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污浊的石板上。“对不起……”三个字,
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轻飘飘的,落在这昏暗的巷道里,瞬间便被风吹散了。
他没有再抬头,也没有再试图说什么。他就那样维持着跪伏的姿势,良久,
直到巷子内外窥探的目光都带上了异样的神色,
直到苏芊怀里的念念因为恐惧和寒冷开始小声啜泣。然后,他慢慢地,用手支撑着地面,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昂贵的衣袍下摆沾满了污泥,膝盖处一片深色的水渍,
额头上也沾着污迹,整个人落魄得如同丧家之犬。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母女,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悔,有眷恋,有无法言说的悲伤,
最终都化为一片沉沉的、令人窒息的黯然。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
朝着巷子口走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沉重的影子。他没有回头。
苏芊紧紧抱着女儿,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
直到周围那些窥探的视线也因为无趣而渐渐收回,她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
顺着墙壁软软地滑坐在地上。怀里的念念被她勒得有些不适,轻轻挣扎了一下,
小声说:“娘亲,你抱得太紧了……”苏芊这才恍然惊醒,连忙松开手臂,
却依旧将女儿圈在怀里,低头看着女儿懵懂又带着些许不安的小脸,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念念……”她声音沙哑地开口,“刚才……刚才那个叔叔……他跟你说什么了?
”念念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没有跟我说话呀。
他……他好像一直在跟娘亲说话,然后娘亲就哭了,他也哭了……他还跪在地上,
磕头呢……”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抠着苏芊衣襟上的补丁,有些困惑地问,“娘亲,
那个叔叔是谁呀?他为什么哭?为什么跪在地上?他是不是……坏人?他惹娘亲生气了吗?
”听着女儿天真无邪的问话,苏芊的心像是被泡在黄连水里,苦涩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该如何回答?告诉女儿,那个跪在泥里的男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告诉女儿,
就是那个男人,当年抛弃了她们母女,让她们吃了这么多苦?还是告诉女儿,
那个男人如今权势滔天,可能会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不,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柔声道:“没有……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认错人了。
念念不怕,娘亲没事了。”她抱起女儿,站起身,只觉得浑身虚脱,脚步虚浮。
她看了一眼井边那个被遗忘的木盆和未洗完的衣物,却没有丝毫力气再去理会。“走,念念,
我们回家。”她搂紧女儿,像是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脚步踉跄地走向那间破败的小屋。门,
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外面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世界,暂时隔绝。然而,苏芊知道,
有些东西,从沈砚踏入这条巷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平静的日子,或许,到头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芊一直处于一种极度不安的惊悸之中。她不敢再让念念独自出门,
哪怕是去巷子口玩一会儿。每次出门浆洗或送绣活,她都把念念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她的目光总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她害怕沈砚会去而复返。害怕他会带着官差,强行将念念带走。然而,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巷子口始终没有出现那个让她恐惧的身影。沈砚仿佛真的只是“认错了人”,
从那晚之后,就彻底从她们的世界里消失了。这种诡异的平静,并没有让苏芊感到丝毫安心,
反而像是一块越来越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她了解沈砚,或者说,
她了解五年前那个为了前程可以不顾一切的沈砚。他既然找到了这里,
既然知道了念念的存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他到底在谋划什么?这种未知的等待,
比直接的面对更让人煎熬。而念念,或许是孩童心性,对那晚的事情虽然还有印象,
但很快就被新的趣事吸引了注意力。只是,她偶尔还是会眨着大眼睛,
好奇地问苏芊:“娘亲,那个哭鼻子的叔叔,真的不会再来了吗?”每当这时,
苏芊的心都会猛地一缩,只能含糊地应一声:“嗯,不会来了。”日子,
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依旧是清贫,依旧是忙碌,依旧是看人眼色,勉强糊口。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芊正在屋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缝补一件旧衣,念念坐在小凳子上,
摆弄着几颗光滑的小石子。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苏芊的手一抖,针尖瞬间刺入了指尖,
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她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来了吗?他终于还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念念往屋子的角落推了推,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略显苍老的声音:“苏娘子在家吗?
老朽是东街济世堂的坐堂大夫,姓陈。”济世堂?大夫?苏芊愣住了。她与济世堂素无往来,
怎么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
果然是一位背着药箱、须发花白的老者,面容慈和。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官差,
也没有沈砚的身影。“陈……陈大夫?”苏芊疑惑地看着他,“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陈大夫笑了笑,拱手道:“没错,就是找苏娘子。前几日,有位姓沈的官人到了我们医馆,
说是感念西城百姓生活不易,特意捐了一笔善款,嘱咐我们定期为坊间的贫苦妇孺义诊赠药。
老朽今日得空,便按着名册,先来您家看看。听闻您家中有一**,正值稚龄,
最是需要仔细调养的时候。”苏芊的心猛地一沉。姓沈的官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果然没有放弃。他没有亲自来,却用了这样一种方式……迂回地,介入她们的生活。
“不……不用了……”苏芊下意识地拒绝,声音带着警惕,“多谢沈……多谢那位官人好意,
也劳烦陈大夫跑这一趟。我们母女身体尚可,不敢占用善款。”陈大夫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
温和地说道:“苏娘子不必推辞。这义诊赠药,并非单为您一家,坊间符合条件的住户,
我们都会一一走访。再者,医者父母心,让孩子看看,总归没有坏处。我观娘子面色,
似乎也有些气血不足,正好一并瞧瞧。”他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态度又十分诚恳,
让苏芊一时找不到坚决拒绝的理由。就在这时,躲在苏芊身后的念念,探出小脑袋,
好奇地看着陈大夫和他背着的药箱,小声问:“老爷爷,你是来给念念和娘亲看病的吗?
”陈大夫弯下腰,对着念念和蔼地笑道:“是呀,小姑娘。让爷爷给你看看,好不好?
看看我们念念长得壮不壮实。”念念看了看娘亲紧绷的脸色,又看了看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苏芊看着女儿眼中那一点点期待,
再看着陈大夫那不容置疑的温和态度,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她咬了咬牙,
侧身让开了门:“那……那就有劳陈大夫了。”陈大夫进屋后,先是仔细给念念诊了脉,
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问了些日常饮食起居的问题。最后,他摸了摸念念稀疏发黄的头发,
对苏芊道:“小姑娘底子尚可,只是有些先天不足,加之平日营养跟不上,有些脾胃虚弱,
气血也亏。我开个温和调理的方子,再配些健脾开胃的药膳方子,
娘子按方给她调理一段时间,应当会有所改善。”接着,他又坚持为苏芊诊了脉,
眉头微微蹙起:“娘子自身忧思过度,劳碌伤身,气血两亏之象比小姑娘更重。长此以往,
恐非长寿之兆。也需好生调理才是。”他打开药箱,
取出早已包好的几包药材和一张写好的药膳方子,放在桌上:“这些是调理的药材和方子,
娘子收好。后续若需复诊,或是药材用完了,可随时来济世堂找老朽。诊金药费,
那位沈官人都已预付充足,娘子不必挂心。”说完这些,陈大夫便背起药箱,告辞离去,
没有再多说一句关于“沈官人”的话。苏芊看着桌上那几包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药材,
和那张墨迹未干的药膳方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这是在赎罪吗?用这种施舍的方式?
她应该把这些东西扔出去!她应该坚守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可是……她低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边、脸色确实有些萎黄的女儿,
想到陈大夫说的“先天不足”、“气血亏虚”,那些决绝的念头,便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
瞬间瘪了下去。她可以吃苦,可以忍受病痛,但她不能让念念也跟着她一起熬坏身子。最终,
她默默地收起了药材和方子。从那天起,她们的生活,
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却又无法忽视的变化。济世堂的义诊赠药,
果然并非只针对她们一家,陆陆续续也有其他贫苦人家受益。这在一定程度上,
缓解了苏芊的疑虑和周围可能产生的闲话。接着,她常去送绣活的那家绣坊,
管事嬷嬷突然对她格外客气起来,不仅给她的工钱比往常丰厚了些,
派给她的活儿也多是些精细但不那么耗神费眼的,甚至还主动预支了她一部分工钱,
说是看她手艺好,想长期合作。她去浆洗的地方,
那些惯常会刁难她、克扣她工钱的管事婆子,态度也莫名地和善了许多。
就连她们租住的这间破屋子,房东也难得地上门,说是屋子年久失修,
主动找人修缮了漏雨的屋顶,还换了一扇更结实些的门板,却绝口不提涨租金的事。
所有这些变化,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合情合理,仿佛只是她们时来运转,遇到了好人。
但苏芊心里清楚,这背后,定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除了沈砚,
不会有第二个人。他不再出现,却无孔不入地,用这种细致入微的方式,
一点点改善着她们母女的生存环境。苏芊的心情,从最初的愤怒、抗拒、不安,
渐渐变得有些茫然,有些无措。她恨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五年的苦难,
不是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抹平的。可是,看着念念因为吃了药膳调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饭量也好了些;看着自己因为接了轻松些的绣活,
像以前那样红肿刺痛;看着这间漏风漏雨的小屋终于有了点遮风挡雨的样子……她内心深处,
那坚冰一样的态度,是否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每当夜深人静,
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脑海里却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晚,沈砚跪在泥泞里,红着眼眶,
嘶哑地说“我后悔了”的样子。那样的沈砚,是她从未见过的。褪去了所有权势带来的光环,
只剩下一个男人的狼狈、痛苦与卑微。这和她记忆中那个冷酷绝情的夫君,判若两人。
而念念,似乎也并未完全忘记那个“哭鼻子的叔叔”。有一次,她摆弄着小石子,
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对苏芊说:“娘亲,那个叔叔……他哭的时候,好像很难过很难过。
是不是念念和娘亲,让他难过了?”苏芊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纯净的心灵,
似乎能感受到一些成年人刻意忽略或掩盖的东西。又过了些时日,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
苏芊带着念念去附近一个相对干净些的小集市,想买点便宜的菜蔬。集市上人来人往,
颇为热闹。念念紧紧牵着娘亲的手,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在一个卖糖人儿的小摊前,
念念挪不动步子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小糖人。
苏芊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心中一阵酸涩,正想柔声哄女儿离开,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迟疑的声音:“喜欢哪个?”苏芊浑身一僵,
猛地回头。只见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色直裰,比起那晚的官袍常服,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儒雅,
像是寻常的书生。他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目光先是飞快地扫过苏芊,带着询问和忐忑,
然后便落在了念念身上,眼神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他竟然又出现了!
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苏芊下意识地就想把女儿藏到身后。然而,
念念却似乎并没有立刻认出这个换了一身衣服的叔叔就是那晚那个“哭鼻子”的人。
她只是被那些糖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又听到有人问她,
便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蝴蝶形状的糖人,
小声道:“喜欢那个……”沈砚立刻上前一步,掏出铜钱递给摊主,买下了那个蝴蝶糖人,
然后蹲下身,将糖人递到念念面前,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给。
”念念看着递到眼前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糖人,
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面容俊朗、眼神温柔的叔叔,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