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我恨了林朝五年。恨他在父母离世后,从一个宠我的哥哥,
变成了一个我只在深夜才能见到的、满身烟酒气的陌生人。
恨他把我从我们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里拽出来,
塞进这间只有三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更恨他此刻,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我的颁奖典礼上。市美术馆,灯光璀璨。
我的作品《家》获得了本届青年艺术大赛的金奖。掌声还未完全平息,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刺破了空气。“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林晚吗?
”挺着啤酒肚的陈总晃着酒杯走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他身边跟着的几个男男女女,
也发出了低低的嗤笑。“陈总,您认识这位金奖得主?”有人问。“认识?呵呵。
”陈总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她哥,
就在我常去的那家‘迷途’酒吧当服务生。说是服务生,谁知道还干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上次我还看见他为了争小费,跟客人点头哈腰,像条狗一样。”他刻意顿了顿,
目光像刷子一样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带着黏腻的恶意。“陪酒牛郎的妹妹,也配谈艺术?
你这奖,该不会也是你哥用那种钱,‘运作’来的吧?”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惊愕、探究、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扎得我体无完肤。
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脸颊**辣地烧,屈辱感几乎要将我淹没。就在这时,
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了展厅门口。林朝。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廉价的黑色T恤,与这里衣香鬓影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信封,眼神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最终定格在我身上。他快步走过来,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诡异的气氛,只是把信封往我手里塞,声音低哑:“晚晚,钱。
你之前说要买画材……”“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啊。”陈总夸张地笑了起来,
用酒杯指了指林朝,“林朝,来来来,正说你呢。告诉**妹,你在酒吧是怎么伺候人的?
让她也见识见识,她这奖金的‘含金量’!”林朝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看到了陈总,
也看到了周围那些嘲讽的目光。他握着信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手背上还有昨天打工时不小心烫伤的痕迹。他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
再抬头时,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隐忍。“陈总,”他的声音干涩,
“我妹妹……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不懂事?我看她傲得很!
”陈总得寸进尺,把一杯刚倒满的红酒推到林朝面前,“这样,你把这杯酒喝了,
给**妹道个歉,说她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今天这事,就算了。”那一刻,
我多么希望林朝能像小时候保护我那样,一拳砸在陈总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但他没有。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接过了那杯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晃动,
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对不起,陈总。”他声音低沉,然后仰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呛得咳嗽起来,眼角泛红。周围有人发出低低的嘘声。
他把空杯子放回侍者的托盘,然后转向我,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晚晚,
是哥不好……给你丢人了。”我看着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着他被酒水润湿的衣领,
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脊,这五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和不解,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猛地夺过他刚才塞给我的那个信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他身上!
崭新的钞票从信封口散落出来,粉红色的纸片,像一场讽刺的雪,纷纷扬扬落在我们之间。
“滚!”我的声音尖利得刺破空气,带着哭腔,“林朝,拿着你的脏钱,给我滚!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吼完这一句,我再也无法忍受周围那些目光,转身冲出了展厅,
把所有的喧嚣、屈辱,以及林朝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统统抛在了身后。
chapter-02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
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望着对面墙上贴满的我小时候画的涂鸦。那时,父母还在,
林朝会把我扛在肩上,指着我的画大声夸赞:“我们晚晚将来一定是个大画家!”可现在,
一切都变了。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林朝回来了。我没有回头,
却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他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
然后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晚晚,吃点东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我看着那碗清淡的白粥,
心头火起,猛地一挥手!“啪!”碗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滚烫的粥泼洒出来,
溅在他的裤脚和鞋面上。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地上的狼藉,眼神空洞。“林朝,
你装什么好人?”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的钱是脏的,你碰过的东西也是脏的!
我看见你就恶心!”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他沉默地蹲下身,用手一点点将大的瓷片捡起来,再用抹布去擦拭地上的粥渍。
他的动作很慢,右腿似乎有些使不上力,微微颤抖着。“我会尽快搬出去。”我冷冷地宣布,
“你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晚晚,你别这样……外面不安全……”“不安全?
比跟你这个‘陪酒牛郎’的哥哥住在一起更不安全吗?”我口不择言,
只想用最恶毒的话去刺伤他,仿佛这样就能减轻我心里的痛苦。他瞳孔猛地一缩,
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穿了心脏。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深地低下头,
继续清理着地面。从那天起,我开始了疯狂打工的日子。我给画廊做**,接商业插画,
甚至去街边给人画速写。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只想尽快攒够钱,彻底摆脱林朝。
他似乎也刻意避开了我。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
他通常在我睡下后才回来,在我起床前就离开。只是客厅的餐桌上,
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水果,或者我爱吃的小零食,下面压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我每次都冷漠地将零食扔进垃圾桶,把钱塞回他房间的门缝。直到一个月后,
我在给一个客户送画稿的路上,眼前突然一黑,毫无预兆地晕倒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醒来时,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医生拿着我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林晚**,我是陆医生。
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重度脊柱侧弯,压迫到神经和内脏了。
必须尽快手术,否则……会有瘫痪的风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脊柱侧弯?手术?
“手术……需要多少钱?”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陆医生报出一个数字。一个对我来说,
无疑是天文数字的数字。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我刚刚看到的,
一丝挣脱泥潭的希望,就这样被轻易掐灭。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林朝冲了进来。
他头发凌乱,额头带着汗,呼吸急促,像是跑遍了整个医院才找到这里。他看到我,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慌和恐惧。“晚晚!你怎么样?”他冲到床边,想碰碰我,却又不敢,
手悬在半空。“不用你管!”我扭过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陆医生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林朝,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林朝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像。然后,他走到床边,从随身带着的那个旧背包里,
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以及……几张打印好的纸。他把纸袋放在我枕边,
里面是摞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的钞票。然后,他把那几张纸递到我面前,
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这里是二十万,够你的手术费和后续康复了。
”我震惊地看着那叠钱,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么多钱的。酒吧的工作?
还是……不等我想明白,他接下来的话,像一把冰锥,彻底将我冻结。“签了它。
”他指着那几张纸最下方的签名处,眼神避开了我,“签了这份断交协议。拿了这钱,
我们……就不再是兄妹了。以后是生是死,各不相干。
”chapter-0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朝,
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病房里白得刺眼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冰冷的石雕。断交协议?各不相干?这五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心脏,比医生宣布病情时更让我窒息。原来,他早就想摆脱我了。原来,
我这些日子拼尽全力的挣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他早就准备好了钱,
也准备好了这把割断我们之间最后联系的刀,只等我这个累赘主动倒下,
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理”掉我。一股灭顶的悲愤和荒诞感席卷了我。我反而笑了出来,
笑声干涩而凄凉。“好……好得很!林朝,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我死死盯着他,
想把他的冷酷无情刻进骨头里,“是不是觉得我这五年,花了你太多钱?耽误了你找女人?
过好日子了?”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辩解。他只是把笔,
强硬地塞进了我的手里。“签字。”他重复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的手在抖,控制不住地颤抖。我看着那份所谓的“协议”,
上面冰冷的条款写着“自愿解除兄妹关系”、“此后婚丧嫁娶,
各不相干”……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笑着我们曾经拥有过的、那些温暖的岁月。也好。
这样也好。既然他如此无情,那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用这二十万,
买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过去,买我一个健康的身体,然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咬着牙,
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那份屈辱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我把笔一扔,将协议狠狠摔在他身上。“钱我收了!协议我签了!林朝,从今以后,
你我再无瓜葛!滚!”他弯腰,捡起那份协议,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叠好,
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他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不知为何,
我却觉得那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仿佛被彻底抽空了力气的疲惫,
还有……一种诡异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不,一定是我的错觉。
他只是在为终于甩掉我这个包袱而感到轻松。门,在我和他之间,轻轻合上。
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也像是我心里,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手术很顺利。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期间,林朝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也好,如他所愿,
各不相干。出院后,我用剩下的钱,租了一个更小但干净明亮的单间,
彻底离开了那个充满压抑回忆的出租屋。我删掉了林朝所有的联系方式,
把他留下的任何痕迹,都从我的生活里清除得一干二净。我告诉自己,林晚,你重生了。
chapter-04身体康复后,我的事业似乎也迎来了转机。或许是否极泰来,
我的画风因为这段经历而沉淀得更加深刻,接连拿下了几个颇有分量的奖项,
还得到了一次举办小型个人画展的机会。我忙碌着,充实着,
试图用事业的成功来填补内心的某个空洞。我以为我成功了。直到那天,
我去医院做最后一次复查。给我复查的,依然是那位陆医生。他仔细看了我的检查报告,
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恢复得很好,林**。看来手术非常成功。”“谢谢您,陆医生。
”我由衷地感谢。“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哥哥吧。”陆医生一边低头写着病历,
一边很自然地说道,“当时为了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他特意要求我们请了北京的专家过来会诊,那些专家费和额外的器械费用,可都不便宜。
他为了你的手术费,真是……”陆医生的话戛然而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转移了话题。而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