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底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像锈刀刮过骨头。楚昭没回头,也没多看一眼那下沉的女童身影,转身就走。姜沉月抱着昏迷的姜婉儿,指尖发白,嘴唇咬出一道血痕。他只说了句:“带她走,去老地方。”
话音落,人已掠出三丈。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祭品已齐,只差主魂——那主魂是谁,不言而喻。
可他不能守,只能攻。
鬼哭岭外,夜风卷着腐叶味扑面。楚昭蹲在断崖边,从怀里掏出一具祭司的黑袍,撕开胸口,将心头血混着暗脉灵力一抹,黑布上的银线狼首顿时泛起一层阴雾,像是活过来一般微微蠕动。
“阴煞入体”的假象成了。
他换上黑袍,故意把楚家剑法的起手式练得歪歪扭扭,然后一剑劈向巡逻的寨兵。剑光偏了三寸,正中对方咽喉。那人倒地时,他还在“收势不稳”地踉跄两步,剑尖**泥土,留下一道明显的破绽。
“谁的人?!”远处传来怒喝。
楚昭转身就跑,跑得狼狈不堪,衣角被荆棘撕开,黑袍上的狼首在月光下闪了两下,像是在招魂。
追兵来了七个,领头的疤脸汉子一脚踹翻他,刀尖抵住喉咙:“血狼寨的地盘,你也敢杀人?”
楚昭咳出一口血沫,喘着道:“我……我是楚家弃奴,听说你们跟姜家有往来,想投个门路……活命。”
疤脸汉子眯眼:“那你使的这是什么剑法?”
“狂风剑……第三式,断风斩……”楚昭挣扎着起身,一剑挥出,刻意把剑意扭了半寸,像是经脉被煞气侵蚀导致运转失灵。
疤脸汉子冷笑:“歪得跟瘸狗似的,也配提楚家剑?”
“我……我被废过……”楚昭低头,声音发颤,“但我知道点事……楚烈,他前些日子在西林和祭司见过面,交易了一枚符篆……”
这话一出,疤脸汉子眼神变了。
他一把拽起楚昭:“走!见狼王!”
---
血狼寨大堂,火把烧得噼啪作响。狼王坐在主位,披着狼皮大氅,脸上一道从眉骨劈到下巴的旧伤,像条死蛇趴着。他盯着楚昭,目光如刀。
“你说你知道楚烈和祭司的交易?”
“我……我躲在树后,看见的。”楚昭低头,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怕极了。
狼王忽然抬手,一道灵力直轰他胸口。
楚昭不闪不避,任由那股力量撞上身体。暗脉瞬间激活,灵力刚触体表,就被九条隐脉无声抽走,化作一股暖流涌入丹田。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被震飞三丈,撞在柱子上滑下来。
“哼,阴煞入体,经脉残破……倒是真废。”狼王站起身,踱步过来,一脚踩住他手腕,“可你既然知道符篆,那就再演一遍那剑法。”
楚昭艰难抬头:“我……我怕演不好……”
“演不好,就死。”
他咬牙,撑地起身,握剑,起势。
第三式——断风斩。
剑光划出,他又故意偏了半寸,剑意溃散,像是灵力不继。
狼王眼神一眯,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枚青铜符篆,往桌上一拍:“认得这个吗?”
楚昭瞳孔微缩。
那符篆上的纹路,和他昨夜在姜家地库铁链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方向反了,像是镜像。
“认……认得。”他声音发抖,“祭司拿它和楚烈换了一包药粉……说是‘引魂香’……”
狼王笑了,笑得阴森:“那你倒是有点用。”
他挥手,命人取来一块黑玉令牌,丢在楚昭面前:“拿着,去姜家别院送一趟货。要是活着回来,你就是我血狼寨的人。”
楚昭低头去捡。
指尖刚触到令牌,一股血丝般的纹路从背面浮现,蜿蜒如藤,形状竟和姜婉儿心口的疤痕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谢狼王。”
“别谢太早。”狼王忽然逼近,一掌拍向他肩胛,“我再试你一次。”
掌风压体,凝气八重的灵力如潮涌来。
楚昭不躲,不挡,任由那一掌结结实实拍在肩上。
暗脉全开。
灵力入体的瞬间,被九条经络疯狂吞噬,压缩、提纯,顺着奇经八脉倒灌丹田。他的经脉像干涸的河床突然迎来洪流,胀痛欲裂,可那痛感中又夹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咔。
丹田深处,仿佛一道无形屏障被冲破。
凝气七重,成。
他“哇”地又吐一口血,整个人被震飞,撞倒兵器架,刀枪哗啦砸了一地。混乱中,他手一抄,将那枚黑玉令牌死死攥进掌心。
“废物……”狼王收回手,冷笑,“连一掌都扛不住,也敢来投我?滚吧,明天日出前把货送到,否则,提头来见。”
楚昭趴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低着头,嘴角却缓缓扬起。
不是痛极而笑,是爽到发麻。
越挨打,越强。
这买卖,血赚。
---
鬼哭岭外,天边刚泛白。
楚昭站在断崖边,摊开手掌。黑玉令牌静静躺着,背面的血丝纹路还在微微发烫。他指尖轻抚,忽然发现那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移动,像是活物在爬。
他眯眼。
这不是信物。
是活阵。
姜家别院的入口,从来不是靠血脉开启,而是靠“活祭之血”喂养阵眼。姜婉儿的心口疤痕,不是胎记,是阵印的烙痕。
他们早就在她身上种下了“钥匙”。
楚昭收起令牌,黑袍上的银线狼首在晨光中黯淡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阴气。
他抬头看向东南方向。
姜家别院,就在那里。
他现在有令牌,有身份,有理由进去。
可他知道,进去容易,活着出来难。
姜家大长老不会让他带着真相离开。
但他不在乎。
他要的不是活着出来。
是要把整个姜家,连根拔起。
---
“你真要一个人去?”姜沉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很轻。
楚昭没回头:“你带婉儿走,去北山老屋,等我。”
“可你……”
“我不会有事。”他终于转身,看着她,“他们想看我死,我就让他们看我活着走进去。”
姜沉月盯着他,忽然伸手,从发间取下一支青玉簪,递过去:“拿着,万一……”
楚昭摇头:“我不需要护身符。”
他抬手,将黑袍扯下,露出内里粗布衣衫。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玉,轻轻一捏。
玉碎。
一道微弱的灵波扩散开来,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需要的,是让他们以为我真信了他们的局。”
姜沉月怔住。
楚昭转身,大步走向山道。
他的背影很瘦,却像一柄出鞘的刀,直直劈开晨雾。
---
姜家别院,东门。
守卫拦住他:“令牌。”
楚昭递出黑玉。
守卫翻看两眼,忽然皱眉:“你是新来的?”
“血狼寨派来送货的。”楚昭低头,“狼王说,货在西厢,要亲手交给‘执事大人’。”
守卫眼神微动,低声问:“货是什么?”
“阴骨粉,三钱。”楚昭平静道,“说是给‘初一祭典’用的。”
守卫脸色变了变,挥挥手:“进去吧,别乱走。”
楚昭迈步而入。
青石板路两旁种着血梅,枝干扭曲如手。他走过回廊,拐进西厢,推门。
屋内无人,只有一张案几,上面放着一个黑匣。
他走过去,掀开匣盖。
里面是一包药粉,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子时三刻,地库见。带‘钥匙’来。”
楚昭盯着那张纸,忽然笑了。
他把纸条收进袖中,转身出门。
刚走到院中,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不是血狼寨的人。”
楚昭脚步一顿。
回头。
一名灰袍老者站在月洞门边,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杖,杖头雕着一只闭眼的狼。
“你的剑法,破绽太假了。”老者缓缓道,“真正的废人,连剑都握不稳。你……是故意露破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