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私藏读物《春岸与共》苏晚陆则完结版免费阅读
桂花糕蒸好时，晨光刚漫过古籍馆的门槛。
苏晚把蒸笼端到堂屋的木桌上，掀开笼布的瞬间，甜香裹着热气涌出来。
糯米粉揉得细软，桂花碎撒得均匀，是外婆教她的法子：“糖要少，桂花要新，吃着才不腻。”
她刚摆好小碟和竹筷，就听见巷口传来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很慢，却很有节奏，像有人在刻意控制速度，怕惊扰了清晨的安静。
走到门口时，正看见陆则推着轮椅往这边来。
陆爷爷坐在轮椅上，穿件深蓝色的对襟衫，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捏着根拐杖，却没拄着，只是轻轻搭在膝头。
看见苏晚，老人笑着挥了挥手，声音有点缓，却很清亮：“小苏姑娘，打扰喽。”
“爷爷快进来，刚蒸好的桂花糕，还热着呢。”
苏晚往旁边让了让，目光落在轮椅的轮子上。
包着层软布，大概是怕碾过门槛时发出声响。
陆则推着轮椅穿过堂屋，停在窗边的藤椅旁。
那里光线好，又离书桌近，刚好能看见苏晚准备好的古籍。
“爸，你在这坐着，我去洗洗手。”
他说话时，自然地替老人调整了下轮椅的角度，让阳光刚好落在老人手里的拐杖上。
苏晚把桂花糕盛进小碟，递到老人面前：“爷爷尝尝，刚出锅的，小心烫。”
老人拿起一块，没立刻吃，先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笑成了月牙：“跟张婆婆做的一个味！她以前总说，小晚姑娘手巧，长大了肯定比她做得好，果然没说错。”
苏晚的心里暖了暖。外婆在世时，总爱跟老街坊念叨她，没想到爷爷都记着。“外婆教得好。”
她刚坐下，就看见陆则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抹布，正往老人的轮椅扶手上擦。
上面沾了点巷口的露水。
他擦到苏晚旁边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
他先移开目光，把抹布叠好放在桌上，声音低了些：“你开始吧，我爸看着就行。”
苏晚点点头，从木盒里拿出昨天整理好的古籍残页。
是外婆没修复完的《金刚经》，纸页薄得像蝉翼，边角已经发脆。
她戴上白手套，拿出修复用的糨糊和补纸，动作轻得像在摆弄蝴蝶的翅膀。
陆爷爷看得很认真，连桂花糕都忘了吃。
“这纸是楮树皮做的吧？”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张婆婆说过，这种纸得用温水调糨糊，才粘得牢又不伤页。”
苏晚有点惊讶：“爷爷也懂这个？”
“以前跟你外婆学过两手，后来中风了，手不听使唤，就放下了。”
老人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苏晚的手上，“你这手法，跟她一模一样，连捏镊子的姿势都像。”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她确实是跟着外婆学的。
小时候总蹲在外婆身边看她修复，外婆捏镊子的姿势，她偷偷学了很久才学会。
陆则站在老人身后，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晚的侧脸。
她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捏着镊子的手指稳定又灵活，连补纸铺在残页上的角度都刚刚好。
阳光落在她发顶，有几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被风吹动的桂花。
他的喉结动了动，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苏晚手边的桌角。
离她的手很近，又不会妨碍她干活。
修复工作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苏晚把最后一片残页补好，抬头时才发现，陆爷爷已经靠在轮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他昨晚就惦记着要来，没睡好。”
陆则放轻脚步走过来，从屋里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老人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蝴蝶，“我们去外面待着吧，别吵着他。”
苏晚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院子里。
茉莉的香气比早上更浓了，缠在两人脚边，像舍不得散开。
“你修复古籍的时候，很不一样。”陆则突然开口，靠在院墙上，目光落在她刚才用过的镊子上，“很专注，好像周围的事都跟你没关系了。”
“习惯了。”苏晚蹲下身，给茉莉浇了点水，“修复的时候不能分心，一点差错就可能毁了整页纸。”
她顿了顿，侧头看他，“你修房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嗯。”他笑了笑，“量尺寸的时候，连我妈叫我吃饭都听不见。”
他看着她浇水的手，指尖沾了点泥土，像刚从地里摘过菜，“我爸说，能沉下心做一件事的人，心里都有念想。”
苏晚的指尖停在茉莉的花瓣上。她的念想，是外婆留下的古籍馆；他的念想，大概是能让父亲过得舒心些。
两人没再说话，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茉莉。
阳光慢慢往西边移，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叠在一起。
偶尔有风吹过，带来巷口卖豆腐脑的吆喝声，和远处河面上的船桨声，像把这片刻的安静，裹成了块甜软的桂花糕。
陆爷爷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看见修复好的《金刚经》，老人的眼睛亮了亮：“好，好啊……比我当年做得好。”
他拉着苏晚的手，又拍了拍陆则的胳膊，“小则，以后古籍馆有什么事，你得多帮忙，别让张婆婆的心血白费了。”
“我知道。”陆则点点头，目光落在苏晚的手上。
她的手套还没摘，指尖沾着点补纸的纤维，像落了层细雪。
离开时，陆则推着轮椅，老人手里拎着苏晚给的桂花糕。
用竹篮装着，上面盖了块蓝格子布，是他带来的，说是“装糕正好，香不散”。
走到巷口时，老人突然回头，冲苏晚挥了挥手：“小晚姑娘，下次做桂花糕，别忘了叫我们爷俩啊！”
苏晚笑着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陆则推着轮椅，脚步放得很慢，老人偶尔侧头跟他说句话，轮椅上的竹篮晃了晃，飘出淡淡的桂花香。
她转身回古籍馆时，发现陆则刚才倒水的杯子还放在桌角，杯沿上留着个浅浅的唇印。
是他刚才喝水时不小心留下的。阳光落在杯沿上，把那点痕迹照得很清晰，像个没说出口的记号。
苏晚拿起杯子，刚要去洗，手机突然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一开口就问：“古籍馆到底卖不卖？你弟的彩礼还差两万，你不帮衬着，他这婚就结不成了！”
苏晚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杯沿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不卖。”她第一次在电话里跟母亲说得这么坚定，“这是外婆的心血，多少钱都不卖。”
“你这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母亲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听话，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还残留着母亲的怒气。
苏晚站在原地，握着杯子的手一直在抖，刚才修复古籍时的平静，瞬间被搅得七零八落。
院墙上的茉莉被风吹得晃了晃，花瓣落在她的鞋面上。
她深吸了口气，弯腰捡起花瓣。
像外婆教她的那样，再乱的情绪，也能被一朵花、一页纸慢慢抚平。
她把花瓣放进陆则送的木盒里，和古籍残页放在一起。
木盒的茉莉刻痕上，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让她突然觉得，就算母亲不理解，就算以后有再多麻烦，她也想守住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有外婆的藤椅，有修复好的古籍，有茉莉的香，还有……一个会在她修复时，悄悄给她倒温水的人。
这些，都是她不能放弃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