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如同陈默眼中残存的希望。
图片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那个他以为可以隔绝过去所有阴霾的避难所,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密封的。
那些眼睛,那些摄像头,或许在他和林薇欢天喜地搬入的第一天,甚至在他们签订租赁合同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嵌入了墙壁、天花板、家具的缝隙,如同潜伏在皮肤下的致命病菌。
“收藏家”。
这个称谓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穿了他的理智。
高文算什么?
一个可怜的模仿者?
一个被真正的“收藏家”们利用、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处理掉的卒子?
警察查封别墅,找到那三十个摄像头,宣布高文自杀……
这一切,会不会根本就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为了掩盖更深、更广、更无处不在的监视网络?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他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薇……林薇在哪里?
那张图片里没有她,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更糟糕的可能?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向那扇如同巨大眼珠的自家窗户,发疯似的朝着超市方向狂奔。
行人被他撞到,发出不满的嘟囔,但他充耳不闻。
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快要炸开的轰鸣。
冲进超市,冷气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他血液里的冰寒。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货架间穿梭,呼喊着林薇的名字,声音嘶哑变形。
店员和顾客投来诧异甚至警惕的目光。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冲到服务台,要求广播寻人,描述着林薇的衣着样貌。
广播声在空旷的超市里回荡,一遍,两遍。
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陈默感到一阵阵眩晕,他扶着冰冷的收银台边缘,才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不是未知号码。这次,是林薇的号码!
陈默几乎是扑过去接听了电话,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薇薇!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死寂。
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规律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在轻轻拖动,又像是……人的手指,无意识地刮擦着话筒。
“薇薇?说话!你怎么样?!”
陈默对着话筒低吼,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脏。
几秒后,摩擦声停止了。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但那不是林薇的声音。
那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听不出男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陈先生,你的伴侣很安全。暂时。”
陈默的呼吸一滞。
电子音继续响起,语调平稳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对你很感兴趣。
你打破了‘静谧’的观测记录,却又主动逃离,引发了高文的……非计划性终结。
你的反应模式,你的‘逃脱’方式,是独一无二的样本。”
样本……陈默感到一阵恶心。
“你们想怎么样?”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参与下一阶段的‘观察’。”
电子音回答,
“自愿地,全面地。让我们记录你在极限压力下的所有选择,所有情绪,所有……人性的闪光与黯淡。”
“如果我说不呢?”
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绝望。
电子音停顿了一秒,仿佛在评估他的威胁有多么可笑。
“那么,林薇**将成为我们新的‘收藏’起点。她的恐惧,想必也会非常……纯粹。”
背景音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被捂住嘴的呜咽。
陈默的血液彻底冷了。
他明白了,从他们踏入“山语”别墅的那一刻起,
不,或许从他们成功预订到那间民宿开始,他们就已经落入了这张无形的大网。
搬家,报警,甚至自以为的安全,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这是一个猫鼠游戏,而他们,从来都是那只被观察、被玩弄的老鼠。
“我怎么相信你们会放过她?”
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
电子音毫无波澜,
“或者,你可以尝试再次‘逃脱’。就像上次一样。我们很期待。”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忙音。
陈默僵在原地,超市里嘈杂的人声和明亮的灯光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绝望深渊里。
他慢慢走出超市,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他心底的寒冰。
他抬头,望向公寓楼。
那扇窗户后面,可能正有“眼睛”在记录着他此刻的绝望和挣扎。
他不能报警。
警察内部有没有“他们”的人?他不知道。
高文的事情警方处理得“干净利落”,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也不能联系家人朋友,那只会把更多的人拖入地狱。
他只剩下自己。
还有那个所谓的“游戏”。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未知号码,回了一条信息:
“我要确保林薇的安全。给我证据。”
几分钟后,一张新的图片传来。
是林薇,她靠坐在一个墙角,眼睛被黑布蒙着,嘴巴被胶带封住,脸色苍白,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背景看不出任何特征,只有一片灰白的墙壁。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来了:
“回家,陈先生。‘观察’即将开始。
记住,自愿,才能保证她的价值。”
回家。回到那个遍布眼睛的“家”。
陈默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知道,这一步踏回去,就是主动走进一个精心打造的、为他量身定制的恐怖舞台。
他将不再是偶然闯入的房客,而是被选中的演员,在无数隐藏镜头的注视下,上演一场生死未卜的真人秀。
他推开公寓楼的大门,走进电梯,按下十楼的按钮。
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墙壁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走到自家门口,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钥匙,缓缓拧开了门锁。
屋内,一切如常。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宁静。
仿佛之前的字条、楼下的身影、恐怖的电话和图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陈默知道,不是。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比在“山语”别墅时,更加密集,更加冰冷,更加……
充满期待。
他走进客厅,站在中央,像一头被围观的猎物。
他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一种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回来了。”
“开始吧。”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绷紧了。
真正的噩梦,现在才刚刚拉开帷幕。
而第一次反转背后隐藏的,是更深、更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不仅仅是一群窥私癖,这是一个组织严密、目的不明的庞大存在。
高文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他和林薇,已经沉入了冰山之下的漆黑海域。
“我回来了。”
“开始吧。”
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轻微的回响,然后被寂静吞噬。
陈默站在原地,肌肉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空调出风口的微弱气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低鸣,甚至自己血液在耳膜里流动的汩汩声,都清晰可辨。
他在等待。
等待某种回应,某个指示,或者仅仅是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变得更加实质化。
几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种死寂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煎熬。
它像一种钝刀割肉般的心理折磨,考验着他的神经。
他们想看他崩溃?
看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布满监控的囚笼里乱撞?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动。
他不能坐以待毙,即便是在这透明的牢笼里,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他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手指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他注意到,水壶摆放的角度,和他离开时有了细微的差别。
他们进来过。
在他下楼寻找林薇的那短短时间里,他们不仅布置了新的监控,还可能动了别的手脚。
他端着水杯,看似随意地在房间里踱步,目光却像探针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
墙壁、天花板、装饰品、电器接口……
他试图找出那些新的“眼睛”,但一无所获。
他们的技术显然比高文更加高明,隐藏得无迹可寻。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密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输了进去。桌面很正常,和他离开时一样。他点开浏览器,历史记录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清理过。
他尝试连接网络,信号格是满的,但任何一个网页都无法打开。
网络被切断了,或者被定向屏蔽了。
一种彻底的孤立感包围了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城市华灯初上。
公寓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光影,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色块。
陈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隐藏在阴影里,像一尊逐渐冷却的雕像。
饥饿和疲惫袭来,但他不敢去动冰箱里的食物。
谁知道里面被加了什么?
突然,客厅的电视机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开机画面,没有信号源提示,屏幕直接呈现出一个画面
——是那个灰白墙壁的房间,林薇依旧被蒙着眼、封着嘴,靠坐在墙角。但这一次,画面是动态的。
她的头微微偏着,似乎因为长时间的禁锢而陷入半昏迷状态,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陈默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脏揪紧。
画面持续了大约十秒钟,然后屏幕一闪,切换了。
新的画面,让陈默的血液瞬间逆流。
那是一个监控视角,居高临下,清晰地拍摄着他此刻所在的客厅!
画面里,他正站在沙发前,仰着头,震惊地看着电视机屏幕。
角度……来自客厅天花板靠近阳台的吊灯方向!
他们不仅在向他展示人质,更是在**裸地宣告他们的掌控力
——看,你就在我们的镜头里,无处可逃。
紧接着,电视机屏幕再次变化。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实时监控,而是一段经过剪辑的、带有时间戳的录像片段。
片段快速闪回,是他今天下午回到家后的所有活动:
他进门,在厨房倒水,在房间里踱步,坐在沙发上……
每一个动作,都被从不同角度记录下来。
有些角度极其刁钻,甚至包括他刚才在阴影里沉思时,面部特写的微表情!
他们拥有的摄像头数量,远超他的想象。这个家,已经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影棚。
录像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客厅再次陷入昏暗,只有电视电源指示灯那个微小的红点,像一只窥伺的血色眼睛。
没有指令,没有沟通。
只有这种无声的、全方位的展示。
陈默感到一阵窒息。
这种完全暴露在他人视线下的感觉,剥夺了他最后一点隐私和安全感。
他就像实验室玻璃箱里的小白鼠,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被记录、分析。
他必须打破这种被动!
他冲到电视机前,试图关闭电源,拔掉插头。
但无论他怎么做,电视屏幕在他操作后几秒钟,又会自动亮起,显示着那个灰白房间的静态画面——林薇依旧在那里。
这是一种心理压迫,一种持续的提醒和威胁。
陈默放弃了。他退后几步,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林薇。
愤怒和无力感在他胸中翻腾。
他不能这样下去,他必须找到他们的破绽,必须……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电视屏幕的边框。在屏幕右下角,极不起眼的位置,似乎有一个非常微小的、他从未注意过的品牌Logo。
那是一个抽象的鸟类图案,线条简洁。
这个图案……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记忆的碎片开始翻涌。
不是在“山语”别墅,是在更早之前……是在他和林薇决定旅行,筛选民宿平台的时候!
他猛地想起来了,那个以“独特”、“小众”、“深度体验”为卖点的民宿预订平台——“鸮旅”。
“鸮旅”的App图标,就是一个类似的、风格化的猫头鹰侧脸轮廓!
而“山语·静谧”,正是通过“鸮旅”平台预订的!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难道……难道这个看似正规的民宿平台,根本就是“他们”筛选猎物、投放诱饵的工具?
高文的别墅是其中一个“观测点”,而他和陈默,是被平台大数据和所谓“个性化推荐”精准推送过去的“合适样本”?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陈默几乎站立不稳。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规模和渗透力,就远远超出了一般犯罪组织的范畴。
这是一个依托于现代科技和网络平台,系统化运作的,以观察和收集人类极端情绪反应为乐的……庞大怪物。
高文可能只是这个怪物延伸出来的一个触角,一个基层的“观测员”。
而他现在面对的,是更上层的、“感兴趣”的“收藏家”们。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信息内容很简单,是一个地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废弃工业区。
后面跟着一行字:
“想来见她吗?独自一人。
‘观察’进入第二阶段——‘追寻’。”
第二阶段……追寻……
这不再是静态的观察,而是驱使他主动进入一个预设的、可能更加危险的舞台。
那个废弃工业区,无疑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观测点”,甚至可能是……处决地。
去,可能是自投罗网,他和林薇都会死。
不去,林薇必死无疑,而他,将继续留在这个透明的囚笼里,被观察至精神崩溃,
或者以另一种方式“被收藏”。
陈默看着电视机屏幕上林薇静止的画面,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没有犹豫。
他转身,走进卧室,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件很久没穿的深色连帽衫换上,戴上帽子。
他走到门口,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代表“新生活”的家。
然后,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客厅的电视机屏幕再次亮起。
画面分成了多个小窗口,显示着公寓楼电梯、大堂、出入口以及周边街道的实时监控。
他戴着帽子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其中一个窗口里,被不同的摄像头接力追踪。
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不再是电子合成音),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轻轻响起,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同伴说话:
“样本B-734,‘追寻’本能激活,反应强度……优异。
通知‘剧场’做好准备,我们的‘演员’已经上路了。”
“希望他带来的‘表演’,能像他的逃脱一样……充满惊喜。”
好的,我们继续这个不断反转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