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我夫君顾承安是条狗。
是靠着一张俊脸,入赘我们乔家,攀附权贵的废物。
而我是乔家那个配他的傻子嫡女,乔宁。
他们说,顾承安忍辱负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接回他的心头白月光。
他们说,我娘,乔家主母,随时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他。
他们说,我这个傻子,是他身上最耻辱的烙印。
顾承安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忍受我娘的刁难,忍受下人的白眼,忍受同行的嘲讽。
夜里,他会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温柔和痛苦。
我知道,他在想那个叫温仪的女人。
他对我,只有怜悯和责任。
他会帮我赶走欺负我的恶犬,会给我买城东最好吃的糖糕,会在我做噩梦时笨拙地拍我的背。
他以为,他在保护一个傻子。
他不知道。
那只恶犬,是我引过去的。
那家糖糕铺子,是温仪的家人开的。
我的噩梦,是装的。
这盘棋,从他踏入乔家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而我,是唯一的棋手。
他跪在地上。
膝盖硌得生疼。
面前是主母刘氏。
也是他的丈母娘。
“茶。”
刘氏眼皮都没抬,声音像是淬了冰。
顾承安双手捧着茶盏,举过头顶。
滚烫的茶水顺着盖碗边缘溢出,滴在他的手背上。
很烫。
像一根针扎进肉里。
他不能躲,也不能抖。
这是他身为赘婿的第三年,第一千零九十五天。
每天早晨的例行请安,就像一次凌迟。
大厅里站着一排下人。
他们的眼神,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戏的快活。
一个靠脸上位的男人,活该。
刘氏终于慢悠悠地抬起眼,目光扫过他因为隐忍而微微泛红的脸。
她很满意这种效果。
就是要磨掉他所有的棱角和尊严。
让他彻彻底底变成乔家的一条狗。
“宁儿呢?又睡到日上三竿?”
刘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顾承安低着头,声音平稳。
“宁儿昨夜受了惊,睡得晚,我让她多歇会儿。”
“受惊?”刘氏冷笑一声,“一个傻子,知道什么叫受惊?怕不是你又在她耳边吹了什么风。”
顾承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手里的茶盏,更烫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夫君!夫君!”
是乔宁。
我的妻子。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裙子,头发梳得有些歪,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泉,却没什么神采。
看到顾承安跪在地上,她立刻跑过来,想把他拉起来。
“夫君,地上凉,快起来。”
她的力气不大,拉扯间,顾承安手里的茶盏一晃。
“哗啦”一声。
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他的手背上。
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钻心的疼。
“啊!”乔宁吓得叫了一声,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对不起,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她抓着他的手,用嘴轻轻地吹气。
动作很笨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传来,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顾承安的心抽了一下。
疼,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抬起头,看向刘氏。
刘氏的脸上已经罩了一层寒霜。
“废物!连杯茶都端不稳!”
“你这个傻子,滚开!”
她厉声呵斥,吓得乔宁浑身一抖,躲到了顾承安身后。
顾承安把乔宁护在怀里,重新跪好,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是我的错,请母亲责罚。”
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在乔家,他没有辩解的权利。
刘氏看着他们相护的样子,眼神更加阴冷。
一个赘婿,一个傻子,倒是般配。
“罚你今天不许吃饭,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
“是。”
顾承安应声,扶着乔宁站起来。
乔宁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糖糕,塞进顾承安手里。
“夫君,你饿了就吃。”
糖糕被她的体温捂得有点软,粘粘的。
顾承安的心也跟着软了一瞬。
这个傻姑娘,或许是他在这座冰冷的宅子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点温度。
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转身走向祠堂。
背后,刘氏的声音幽幽传来。
“派人去一趟温家,就说我说的,请温家**明日过府一叙。”
顾承安的脚步,猛地顿住。
祠堂里。
顾承安跪在冰冷的蒲团上,盯着面前一排排乔家祖宗的牌位。
手背上的烫伤**辣地疼。
但比不上心里那一下下钝刀子割肉的疼。
温仪。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三年了。
他曾经以为,他和她会有一辈子。
直到他家道中落,父亲入狱,为了凑钱救人,他只能选择入赘乔家。
从那以后,他和她,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成了人人唾弃的赘婿,而她,依旧是那个才情卓绝、名动京城的温家大**。
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碰不得的奢望。
刘氏为什么突然要请她过府?
顾承安的心里,翻江倒海。
门“吱呀”一声开了。
乔宁端着一碗药膏,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她把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夫君,我偷偷来的,娘不让我来。”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
用棉签蘸着清凉的药膏,一点点涂在他的烫伤上。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夫君,还疼吗?”
顾承安摇摇头,喉咙有些发紧。
“不疼了。”
她抬起头,冲他傻傻地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那就好。夫君不疼,宁儿就开心。”
看着她纯净的眼睛,顾承安突然觉得很愧疚。
他娶了她,却给不了她一个丈夫应有的爱和尊重。
甚至,他心里还藏着另一个女人。
“宁儿,”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乔宁涂药的手停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水汽。
“夫君……是要不要宁儿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抛弃的小兽。
“是不是因为宁儿太笨了,总是惹你和娘生气?”
“不是的。”顾承安立刻否认。
“那是为什么?”她抓着他的袖子,抓得很紧,“夫君,你别走,别不要我。我会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顾承安觉得自己真是个**。
他怎么能对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姑娘说这种话。
他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怀里的人,身体很软,带着熟悉的奶香。
乔宁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拉钩。”
“好,拉钩。”
顾承安伸出小指,和她勾在一起。
她这才破涕为笑。
祠堂的角落里,光线很暗。
顾承安没有看到。
在他怀里,那个刚刚还哭得可怜兮兮的乔宁,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温仪?
终于要来了。
我等了你,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