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颜清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医生说要等陆沉醒来才能确定具体情况,但CT显示他脑部有轻微出血,可能会影响记忆功能。
"陆太太。"
颜清抬头,看到主治医生朝她走来,立刻站起身,膝盖却一软差点跌倒。医生扶住她:"您应该休息,您自己也受伤了。"
"我没事,陆沉他..."
"陆先生醒了。"
颜清的心猛地一跳,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就往病房冲去,却在门口刹住了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陆沉已经坐起身,正在和护士说话。
他的额头缠着纱布,英俊的面容略显苍白,但眼神清明。颜清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陆沉,你感觉怎么样?"
陆沉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刻,颜清仿佛被钉在原地——他的眼神太陌生了,不是平日的冷漠,而是一种...温柔?
"清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亲昵,"过来。"
清清?他从未这样叫过她。结婚三年,他要么叫她"颜清",要么干脆省略称呼。
颜清迟疑地走近病床,陆沉却已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与记忆中永远冰冷的触碰截然不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陆沉注视着她的眼睛,拇指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挲,"医生说我只是轻微脑震荡,很快就能出院。"
颜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陆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擦去一滴她都没意识到自己流下的眼泪。
"别哭,我没事。"他柔声说,然后转向医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妻子看起来很疲惫。"
妻子?颜清的大脑一片空白。陆沉从未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过她。
医生看了看颜清,又看看陆沉:"陆先生,您记得今天是什么日期吗?"
陆沉皱了皱眉:"2020年5月18日,我们的婚礼前一周。"他转向颜清,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再做检查了,但这位女士坚持要在婚礼前确保我身体健康。"
颜清的手开始颤抖。2020年?那是三年前!他们的婚礼是在2020年5月25日举行的。
医生示意颜清到走廊说话。
"暂时性逆行性遗忘,"医生低声解释,"陆先生失去了近三年的记忆,目前记忆停留在婚礼前。这种情况可能持续几天,也可能..."
"也可能永远无法恢复。"颜清接上医生的话,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医生点点头:"您需要决定是否告诉他真相,还是顺着他现在的记忆。突然的**可能不利于恢复。"
颜清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内的陆沉。他正拿着手机查看,眉头紧锁——那是她熟悉的,工作时的表情。但下一秒,他抬头看见她,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对她做了个"快点回来"的口型。
这样的陆沉,是她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过的。
"陆太太?"医生等待她的回答。
颜清张了张嘴,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她转头,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快步走来——林薇。即使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女人的美丽也丝毫不减。乌黑的长发,精致的五官,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装衬得她气质出众。
"颜清,"林薇在她面前站定,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听说阿沉出车祸了,我立刻赶来了。"
阿沉。这个亲昵的称呼让颜清胃部一阵绞痛。
"他现在需要休息。"颜清下意识挡在病房门前。
林薇轻笑一声:"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你觉得你能拦住我?"她凑近颜清耳边,香水味扑面而来,"顺便说,我们的合作项目已经谈妥了,明天我就会正式入职陆氏。阿沉没告诉你吗?"
颜清的手指掐进掌心。是的,陆沉提过,就在车祸前。
"让开吧,颜清,"林薇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我们都知道,这场婚姻是怎么回事。现在阿沉需要的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颜清站在原地没动,却听到病房内传来陆沉的声音:"清清?你在和谁说话?"
林薇眼睛一亮,直接绕过颜清推门而入:"阿沉!感谢上帝你没事!"
颜清跟进去,看到陆沉的表情从疑惑变成警惕。
"这位是?"陆沉问,目光在林薇和颜清之间游移。
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阿沉,别开玩笑了。是我啊,薇薇。"
陆沉眉头皱得更紧:"抱歉,我不认识您。"他转向颜清,"清清,这位是?"
林薇脸色刷地变白:"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一起在剑桥读书,我是你..."
"这位是林薇**,"颜清打断她,声音出奇地平静,"陆氏集团的新任顾问。"
陆沉点点头,礼貌而疏离:"林**您好,感谢探望。不过现在我想和我妻子单独相处。"
林薇像被雷击中一般后退一步:"妻子?你们还没..."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向颜清,"他失忆了?"
医生适时介入:"林**,病人需要休息,请您先离开。"
林薇不甘心地看了颜清一眼,压低声音:"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等他记忆恢复..."
"林**!"医生提高声音。
林薇最后瞪了颜清一眼,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愤怒的声响。
病房门关上后,陆沉立刻握住颜清的手:"那个人真奇怪。你认识她吗?"
颜清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陆沉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不算熟。"她轻声回答。
陆沉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躺一会儿?"他挪了挪身子,在病床上给她让出一小块位置。
颜清鼻子一酸。这是梦吗?如果是梦,她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我去给你倒杯水。"她抽出手,逃也似地离开病房。
洗手间里,颜清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睛红肿,妆容凌乱。她该怎么办?告诉陆沉真相,回到那场无爱的婚姻?还是...趁这个机会,享受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陆沉的母亲。
"颜清,我们刚到医院。周扬告诉我们阿沉失忆了?"婆婆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我们到之前,什么也别说。"
十五分钟后,陆父陆母到达医院。听完医生的详细解释,他们把颜清叫到一旁。
"现在的情况很微妙,"陆父沉声说,"陆氏正在和林氏谈一个重要项目,阿沉这时候失忆..."
"更重要的是他的健康,"陆母打断丈夫,但眼神同样锐利,"医生说突然**他可能有害。所以,我们需要配合他现在的记忆。"
颜清心跳加速:"您的意思是..."
"就让他以为你们是相爱结婚的,"陆母直截了当,"至少在他恢复记忆前。"
颜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这是欺骗。"
"这是为了他好,"陆父不容反驳地说,"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颜清一眼,"这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颜清如遭雷击。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对陆沉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陆沉自己视而不见。
回到病房,陆沉正在和父母交谈。看到颜清进来,他立刻露出笑容:"清清,过来。爸妈说我们的婚礼很完美,可惜我记不起来了。"
陆母自然地接话:"没关系,你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创造新的回忆。"
陆沉笑着拉过颜清的手:"是啊,一辈子。"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颜清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这个谎言太美了,美得让她心碎。
护士进来给陆沉做检查,其他人暂时退出病房。走廊里,陆母突然开口:"林薇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颜清身体一僵。
"她说明天会来看阿沉。"陆母继续道,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颜清,"我希望你明白,无论阿沉记忆如何,林家和陆家的合作不会变。"
颜清点点头,心如刀割。即使在这种时候,商业利益仍然是第一位的。
"还有,"陆母补充,"既然阿沉现在认为你们很恩爱,你就好好扮演这个角色。别让他受**。"
扮演。这个词刺痛了颜清。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始终是个演员,演一场名为婚姻的戏。
护士推门而出:"陆先生想见他的妻子。"
颜清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病房。陆沉靠在床头,看到她时眼睛一亮。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他高兴地说,然后压低声音,"我悄悄问了,不会影响我们的蜜月计划。"
蜜月。他们从未有过蜜月。婚礼后第二天,陆沉就飞往纽约出差了。
颜清勉强笑笑:"太好了。"
陆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累了。"
陆沉拍拍身边的位置:"来,躺一会儿。"
颜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口。单人病床很窄,她几乎是侧身贴着边缘。
陆沉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躲那么远干什么?"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平时不都抱着睡吗?"
颜清僵在他怀里。他们从未同床共枕过,婚后陆沉一直睡在书房隔壁的卧室。
"嗯。"她只能含糊应答。
陆沉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你身上好香。"他的唇贴在她耳边,"等回家后,我要好好补偿这场车祸让你受的惊吓。"
颜清的脸瞬间烧了起来。陆沉的话里有明显的暗示,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
窗外,夜色渐深。颜清听着陆沉平稳的心跳,一种罪恶感涌上心头。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偷来的温柔。当陆沉恢复记忆,他会恨她吗?
但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在他温暖的怀抱中,颜清允许自己暂时沉溺在这个美丽的谎言里。
哪怕只有几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