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我和沈澈二十五年的情谊,会像一本精装版的童话,从青梅竹马走向白头偕老,结局圆满。他是天之骄子,我是他身边最契合的拼图,我们的结合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天作之合。直到我看见他,那个我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将我亲自挑选来照顾他生病母亲的小保姆,温柔地圈在怀里,为她擦去嘴角的奶油。那一刻,我没哭没闹,只是平静地关掉了监控录像。心口的疼痛尖锐而清晰,但更清晰的是一个念头:这场爱情,我输了。但人生这场牌局,我还没出完牌。他们以为拿走的是我的爱情,却不知道,他们亲手递给我的,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入场券。一张用他们的秘密,和我的心碎,兑换来的天价门票。
“微微,辛苦了。”
沈澈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从身后拥住我,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窝。镜子里,我穿着一身得体的香槟色晚礼服,妆容精致,正抬手卸下耳垂上那对价值不菲的钻石耳坠。而他,西装革履,眉眼间是我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与英俊。
“不辛苦,帮你应酬张总他们,是应该的。”我笑了笑,从镜中看他,语气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今晚是沈澈公司一个重要项目的庆功宴,作为他的未婚妻,我自然要陪他出席,为他挡酒,为他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所有人都夸我们是金童玉女,夸我进退得宜,是沈澈最完美的贤内助。
我曾对这种评价甘之如饴。
从幼儿园同桌,到常春藤校友,再到他回国创业我鼎力支持,我的人生轨迹几乎是围绕着“沈澈”这个名字展开的。我爱他,也习惯了爱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妈那边今天怎么样?”沈澈在我颈边蹭了蹭,气息温热。
“挺好的,我下午去看过她了。安雅把她照顾得不错,精神比上周好多了。”我轻声回答。
安雅,就是那个小保姆。
三个月前,沈澈的母亲,我未来的婆婆周阿姨,不慎摔了一跤,腿脚不便,需要人贴身照顾。我工作也忙,分身乏术,便在家政市场千挑万选,选中了安雅。
她年轻,才二十岁,从偏远山村出来,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面试时,她怯生生地说自己需要钱给弟弟治病,手脚麻利什么活都能干。我看着她那双因为长期做粗活而有些粗糙的手,动了恻隐之心,给了她远高于市场价的薪水。
她确实做得很好。周阿姨挑剔的口味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家里也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我每次过去,她都恭敬地喊我“林**”,然后默默退到一旁,不多话,不多事,安分得像个影子。
沈澈也很满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微微,你眼光真好,安雅这姑娘踏实。”
我当时还笑着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现在想来,这句夸赞,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就好。”沈澈松开我,转身去浴室放水,“你先洗,我喝杯水醒醒酒。”
我点点头,走进衣帽间,脱下那身仿佛铠甲般的晚礼服,换上舒适的真丝睡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温馨而平静。
可我的心,却早已是一片冰凉的海。
怀疑的种子,是在半个月前埋下的。
那天我照例去探望周阿姨,安雅正在厨房给她熬粥。我坐在客厅陪周阿姨聊天,无意间瞥到茶几的果盘下,压着一张甜品店的收据。那是一家新开的网红法式甜品店,以一款名为“白月光”的慕斯蛋糕闻名,价格昂贵,且需要提前预定。
周阿姨有糖尿病,对甜食向来忌口。我当时只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妈,您买蛋糕了?”
周阿姨摇摇头:“没有啊,我哪能吃那个。应该是安雅买的吧,那孩子也挺辛苦的。”
我没再多问,但心里却记下了。安雅一个月薪水不过一万出头,还要寄钱回家,会舍得花几百块去买一块自己吃的蛋糕吗?
真正让我警铃大作的,是几天后,我在沈澈的车里,发现了“白月光”的包装盒。就塞在副驾驶座位的储物格里,被一堆文件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当时坐在车里,手脚冰凉。
沈澈知道我不爱吃甜食,更何况是那种甜得发腻的慕斯。他从来不会买这些东西给我。
那么,这个蛋糕是买给谁的?
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从心底疯长起来。
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发现,沈澈最近回他母亲别墅的次数,明显变多了。以前他总是说工作忙,一周最多回去一次,现在几乎两三天就回去一趟,每次都待到很晚。他给我的理由是:“妈最近身体不好,想多陪陪她。”
多么孝顺,多么无懈可击的理由。
我还发现,安雅换了新手机,最新款的苹果。她解释说是自己省吃俭用买的,为了跟家里视频通话更清晰。可我记得,她上个月才跟我说,她弟弟的病又加重了,急需用钱。
一个个疑点,像散落的拼图,渐渐在我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我窒息的轮廓。但我需要证据,一个能让我彻底死心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于是,我借口说周阿姨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花钱在家里的客厅和花园装了几个高清摄像头。我对沈澈说:“这样我们随时都能用手机看看妈的情况,也能安心工作。”
沈澈当时还夸我心细,说我想得周到。他不知道,我真正想看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母亲。
摄像头装好的第一周,风平浪静。沈澈每次回去,都只是陪周阿姨说说话,看看电视,然后安雅会给他端上一杯茶,两人全程几乎零交流,客气得像是陌生人。
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太敏感了。也许那个蛋糕,只是一个巧合。
直到今天。
今晚庆功宴,沈澈喝了不少酒。散场后,他对我说:“微微,你先回去,我得去妈那边一趟,不放心她。”
我看着他被酒精染红的眼眸,温柔地点点头:“好,那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他走后,我却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个监控应用。
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画面里,沈澈回到别墅,周阿姨已经睡了。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安雅穿着一身棉布睡衣,正在拖地。她看到沈澈回来,立刻迎了上去,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外套。
沈澈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捏了捏眉心。
安雅很快端了一杯温水过来,递给他。
然后,她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坐在了他旁边的地毯上,仰着头看他,那双我曾以为清澈如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与心疼。
“澈哥,你又喝这么多酒。”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嗔怪。
澈哥?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我从未听过她这样称呼沈澈。在我面前,她永远是那个低眉顺眼的“沈先生”。
沈澈似乎很受用,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熟稔而亲昵。“没办法,应酬。”
“林**没帮你挡着点吗?”安雅不经意地问。
“她尽力了。”沈澈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说她了。今天累不累?”
“不累,照顾阿姨,照顾你,是我最开心的事。”安雅的头,轻轻靠在了沈澈的膝盖上,像一只温顺的猫。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接下来的一幕,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自欺欺人。
沈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蛋糕盒,正是我之前在他车里看到的同款。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精致的“白月光”。
“知道你喜欢,特地给你带的。”他用叉子挖了一小块,递到安雅嘴边。
安雅张开嘴,幸福地吃下,嘴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奶油。
然后,我看到了引言里的那一幕。沈澈没有拿纸巾,而是低下头,用手指,极其温柔地,将那点奶油从她唇边抹去,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与缱绻。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溺水的人,被冰冷的海水包裹,无法呼吸,四肢百骸都疼得蜷缩起来。
二十五年的感情,十八年的爱恋,三年的婚约,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关掉了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面无血色的脸。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巨大的背叛和痛苦过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
原来,童话都是骗人的。原来,那个说着“微微,这辈子我非你不娶”的男人,也会将另一个女人拥入怀中,喂她吃我最讨厌的甜品。
我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那个角落。
回到我和沈澈的家,我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完美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些年,为了成为他最完美的伴侣,我学茶艺,学插花,学商业管理,把自己打磨成了一块温润的美玉,却忘了玉碎的时候,会是何等的锋利。
沈澈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他推开门,从身后拥住我,说出了那句“微微,辛苦了”。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看着这张我爱了这么多年的脸,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随着那点被他吃掉的奶油,彻底消失殆尽。
我平静地洗漱,上床,躺在他身边,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鼾声。
而我,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将今晚监控里看到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安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我不再去想“为什么”,这种问题对于一个变了心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我在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哭闹?质问?像个泼妇一样去撕打那个小保姆?
不,那太不体面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我林微的人生,不能以这么狼狈的方式收场。
我悄悄拿起手机,将那段录像保存了下来,加密,然后上传到了云端。这是我的第一张牌。
然后,我的思绪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作为沈澈最信任的人,我不仅是他的未婚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财务参谋。他的大部分个人投资,都是由我经手打理的。我对他公司的运营状况,财务流水,甚至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商业操作,都了如指掌。
过去,我将这些信息视为我们之间密不可分的信任证明。我用我的专业知识,帮他规避风险,实现资产增值,我以为我们在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添砖加瓦。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的大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
大约半年前,沈澈的公司“启航科技”正在和一个重要的海外客户谈一笔大订单,而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另一家名为“远星智能”的公司。那段时间,沈澈忙得焦头烂额。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我帮他整理个人银行流水时,发现有几笔总额高达数百万的资金,通过几个毫不相干的第三方账户,最终流向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投资公司。
当时我问过沈澈,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是他一个朋友在做的私募项目,风险有点高,不想让我跟着操心,就自己投了点。
我信了。因为他一向如此,总把最好的、最稳妥的投资机会留给我,自己去承担那些不确定的风险。我甚至还因此而感动。
可现在,那个被我忽略的投资公司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记忆。
我立刻坐起身,打开床头柜的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凭着记忆和一些专业工具,我很快就查到了那家投资公司的背景。它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的壳公司,信息很少,但通过层层穿透,我最终查到了它背后最大的持股人信息。
当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时,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张总。
就是今晚庆功宴上,沈澈尽力讨好的那个张总,也是远星智能的第二大股东。
一切都串起来了。
沈澈的资金,通过壳公司,流向了竞争对手的股东。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朋友的私募项目”。
这是商业贿赂,是内幕交易。
如果我没猜错,沈澈当时一定是将自己公司的核心竞标方案,通过某种方式卖给了远星智能,换取了远星智能在另一个项目上对他的让步,或是直接的资金回报。他们联手演了一场戏,牺牲了启航科技的利益,中饱了他们自己的私囊。
而那笔订单的失败,当时在启航科技内部引起了轩然**,一个项目组的负责人因此引咎辞职,背下了所有的锅。
我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我找到了。
这就是沈澈递给我的,那张天价门票。
他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他以为我林微只是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他算错了一点。
在爱他之前,我首先是那个以全优成绩从沃顿商学院毕业的林微。
我的专业,是金融,和风险控制。
黑暗中,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证据链,笑了。
沈澈,安雅。
你们想要的爱情,我成全你们。
但是,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千倍百倍地拿回来。
这场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