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捻着胡须,跪在我面前,一脸沉痛。
“娘娘,恕臣直言。”
“您的身子……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最多,不过三个月了。”
殿内死寂。
我贴身的大宫女小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通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娘娘!不会的!王太医您再好好看看,娘娘怎么会……”
我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绣了一半的并蒂莲,针尖还停在花瓣的边缘。
三个月。
挺好。
我活了十八年,从战战兢兢的庶女到谨小慎微的嫔妃,每一天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我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小桃,别哭了。”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将死之人。
小桃哭得更凶了。
我摆摆手,示意王太医可以滚了。
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我就会当场毙命,沾上晦气。
我看着殿外明晃晃的日光,忽然觉得这十八年过得**不值。
为了那点可笑的家族荣光,我被送进宫里,成了皇帝后宫里无数个面目模糊的女人之一。
我爹说,要忍。
我娘说,要顺。
于是我忍着慧妃的刁难,顺着皇上的喜怒,活成了一个完美的木偶。
可到头来,得了什么?
一个破败的身体,和三个月的活头。
凭什么?
凭什么慧妃那个蠢货能穿金戴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凭什么皇上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隐忍,转头就去安抚他受了“委屈”的慧妃?
凭什么我要一个人在这冷宫似的殿里,悄无声息地烂掉?
我不甘心。
胸口那股被压抑了十八年的邪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既然都要死了,我还忍个屁!
我猛地从榻上站起来。
小桃吓了一跳,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娘娘?”
我扯下头上沉重的发钗,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桃,去,把库房里那件父皇赏的火狐裘给我拿出来。”
那是先帝赏的,整个后宫独一份,珍贵无比。
慧妃眼红了好几年,明里暗里暗示我好几次,我都没舍得穿。
现在,我不仅要穿,我还要穿着它去招摇过市。
小桃愣住了:“娘娘,现在是夏天啊……”
“死人都没资格挑冷热了,活人还计较什么?”
我冷笑一声。
“还有,把我所有值钱的首饰都拿出来,戴上。”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林婉,就算要死,也得是整个后宫最闪耀的鬼。”
小桃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我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张苍白但依旧美丽的脸。
这张脸,为我招来了嫉妒,也为我赢得了皇帝偶尔的垂青。
但它从未给我带来真正的快乐。
从今天起,我要用这张脸,去做所有我以前不敢做的事。
我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我戴上最华丽的珠钗,穿上最惹眼的衣裳,在小桃惊恐的注视下,一脚踹开了自己宫殿的大门。
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娘娘,我们去哪?”小桃怯生生地问。
我去哪?
我勾起唇角,露出了进宫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去长春宫。”
“慧妃不是一直惦记我的火狐裘吗?”
“我亲自穿去给她开开眼。”
长春宫是慧妃的寝宫,是整个后宫最奢华的地方。
我到的时候,慧妃正歪在软榻上,由着宫女给她喂刚从南方运来的荔枝,满脸的惬意。
看到我穿着一身火红的狐裘,顶着满头珠翠走进来,她脸上的惬意瞬间变成了惊愕。
“林婉?你疯了?大夏天的穿这个?”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
她旁边的宫女想拦我,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那眼神,一定很吓人。
因为那个宫女真的没敢再动。
我俯下身,凑到慧妃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妹妹,我快死了。”
慧妃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继续轻声说:“所以,以后别来惹我。”
“不然,我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比如,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说完,我直起身,看也不看她惨白的脸,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尖叫:“林婉!你给我站住!”
我站住了。
但我不是听她的。
我回头,冲她灿烂一笑。
然后,在满殿震惊的目光中,我抬脚,狠狠一脚踹翻了她面前那张摆满了珍贵瓜果的紫檀木矮桌。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红的荔枝,紫的葡萄,滚了一地,汁水四溅。
慧妃最爱的那套琉璃盏,碎成了无数片。
“啊——!”慧妃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欣赏着她的失态,心情无比舒畅。
去他妈的隐忍。
去他妈的顺从。
老娘不干了!
我就是要发疯。
疯给所有人看!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住手。”
我转过头。
明黄色的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表情,但那股熟悉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是皇帝,萧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