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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窗户,能够看见满身插满了各种仪器的我。
透析的痛苦叫我连叫喊都做不到,我只剩下白着脸浑浑噩噩的流泪。
妈妈说不出话,瞪大的眼睛里不自觉的也溢出泪水来。
她慌乱的扯住护士,声音哽咽着询问:
“我女儿她,她这是怎么了?”
护士满脸心疼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被好多蛇咬了,本来刚上救护车那会顺利开到医院,血清注射及时也还好说。”
“偏偏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家子神经病,堵着路要庆生不让路了。”
“现在她内脏都被蛇毒破坏的差不多了,只能等供体了。”
“本来一个内脏的供体就难等,现在这样估计……哎……”
爸爸听完神情恍惚了一瞬,猛地记起两个月前宋浩生日那天自己做过什么。
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后痛哭起来:
“我是畜生!我十恶不赦!”
“那天原来真的是小年……是我害的我女儿变成这样……”
“我,把我内脏给她行不?拿我的命换小年活下去!”
护士沉默须臾摇摇头离开了。
等我从透析的痛苦里回过神,看着爸妈关切的面容,我缓缓的别过去头闭上眼。
我不想看见他们。
从救护车被他们拦着起哄的时候起,我爸妈就死了。
他们声音哽咽颤抖,爸爸更是连忙将新手机塞进我的手里,被我猛地缩回手摔在地上。
爸爸弯腰捡起来手机,重新放在我手边,语气着急:
“小年,小年……你看看爸爸好不好?爸爸给你买新手机了。”
“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我的手机早就已经过时,是弟弟不知道用省的多少个了,又卡耗电又快。
原本我**了两个月给自己买了新的手机,却被爸妈指责浪费。
弟弟看到后哭闹着想要,爸爸就摁着我硬生生将手机抢走,给了弟弟。
我挣扎着不肯给弟弟,被妈妈猛地一把推到桌子上,撞得满头鲜血。
他们骂我是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你还嫌害的你弟弟不够是吗!”
“当初你害你弟弟溺水,你现在还学不会让着点你弟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啊!”
可是当时明明是我反复劝弟弟不要野游,是他不肯听。
他不顾阻拦跳下去水后没多久就抽筋溺水了,我只能跳下水去试图捞他上岸。
弟弟在水里挣扎的很厉害,我一靠近就抓住了我,拼命将我往水下按。
被好心人搭救上岸后,他又怕又慌,干脆哭嚎着把错都甩到我身上。
爸妈也不肯听我解释,也不信我解释。
就把我扔给奶奶,一直扔到我上高中。
可现在我不想再解释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我将被子蒙过头,佯装要睡了。
妈妈见状隔着被自己轻拍我脊背,哼唱起童谣。
我转过身,紧紧盯着妈妈沉默须臾:
“都滚……”
“我讨厌你们……”
她错愕的盯着我的眼睛,一时间愣住,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小年……你在说什么……”
可我现在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颤巍巍指着门外方向:
“你们,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
爸妈错愕的对视一眼,生命检测的机器忽然发出声音高昂尖锐地“滴——”
我看着他们被医生护士推出去的背影,收回视线落在洁白的天花板上。
重症监护室外路过了隔壁房间的小姑娘,被医生推出来透风。
她笑着轻轻敲了敲重症监护室的窗户,指尖蘸水画了一个爱心,苍白瘦削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用口型和我无声的说:
“加油。”
晚上的时候,他们竟然又带着苏浩进到我的病房里来和我道歉。
苏浩哭的凄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对不起,姐姐,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小心把钥匙带走了,你疼不疼啊!”
“我明明记得我让王叔把蛇都喂过了,他们不该会咬人了啊。一定是王叔!一定是他动手脚偷懒,才害的姐姐被蛇咬!”
“姐,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他送进警局!非严惩他不可!”
爸妈显而易见的也信了宋浩这套说辞,神色动容的点头开始劝我:
“是啊,小年,是我们疏忽,你就原谅我们吧。”
“浩浩发现自己不小心把钥匙带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哭,内疚的不行。”
“就算不原谅爸妈,你也得原谅浩浩啊,他可是你亲弟弟。”
我看着他涕泪横流的脸,面无表情道:
“好恶心。”
从小到大每一次都是这样子。
不管苏浩做的多过分,只要随便道个歉我就不得不原谅他。
我的钱被他偷走,闹到爸妈面前,爸妈只会说本来就是该给弟弟花的。
“你的零花钱还不是我们给的!给你弟弟花还委屈你了?”
过马路时故意将我往车流里推,车子擦着我身边飞驰而过,他满不在乎的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还差点摔了呢。”
学校里故意泄露出我的联系方式,造谣我,被我查出来是他,他只说了句:
“不是我,你们爱信不信。”
爸妈就叫我把事情化小,哑巴亏自己吃。
每一次都这样,被欺负的我会被晾在一边反思为什么被欺负的是我不是别人,为什么我做姐姐的不知道让着弟弟。
而苏浩则会继续受着爸妈安慰,甚至还会额外给他奖励哄他,以免他愧疚自责。
我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了。
检测仪器报警响个不停,宋叔忙把他们推出病房。
医护人员听见**急匆匆进来进行抢救。
爸妈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神色担忧的看向我。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们。
之后,直到我全都换了人工脏器,七拼八凑的内脏勉强撑起我的身体运转,爸妈都不被允许进入病房。
可每天,他们都会准时准点的在病房门口等着,只为了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