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的江南,梅雨季总来的缠绵。沈砚之第一次见苏婉箐,
是在苏州巷口的【听雪斋】,她正临窗调琴,温婉沉静,
指尖落处《梅花三弄》的调子混着细如牛毛的雨丝,飘了出来。他于巷口久久伫立,
深深的凝望着她。那时他是沪上过来的建筑师,带着图纸要改建巷里的旧码头,
她是没落书香家的**,靠教街坊家的孩童弹琴补贴家用,
沈砚之常常借避雨的由头往【听雪斋】去,
起初不敢打搅她教孩子们弹琴……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两人有了交集,
那日雨下的很急但却细密,沈砚之避雨站在【听雪斋】的檐下,望着这细密的雨,不禁感叹,
苏婉菁刚上完课,与老板打过招呼后,抱着琴,慢慢的走向门口,望着这看似下不停的雨,
不禁焦急了起来,“望雨皱眉的人,多半是有心事,”“先生既来避雨,何不入内喝杯热茶,
”显然这是苏婉菁出于礼貌的回答,沈砚之愣了愣没再说话,听着雨,望着前面的屋檐,
突然有了灵感,便将手里的图纸打开来,找了个相对方便的地方,改了起来,
“这里或许可以建造一个小型的‘落梅池’,”苏婉菁说道,“池边用青石板铺浅滩,
夏季可蓄水,冬季梅花落入池中,还原江南‘水映花’的意境。”沈砚之略做思考,
笑了起来说道:“好主意。”两人就自己的看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雨停了,
两人也熟悉了,之后的日子里,他有时看她研磨抄书,有时听她讲巷子里的里的老故事,
晚春某日,雨停了,她从院子里折了枝初绽的白梅赠与他【沈先生的码头图纸,
或许该留几分旧韵,就像这梅花,离了老枝便少了风骨。】他了然的点点头,
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图纸上的线条都有了温度。他们定了秋凉时的婚期,
他说要在新码头旁种满梅花,等他嫁过来,推窗就能看见。她绣了幅《寒江独钓图》,
说要挂在他们的新房里,配他写的楹联。可八月里,沪上战事骤起,他收到急电,
要即刻回去参与防御工事,他离开的那天,雨又下了,她于码头处声声叮嘱,
将香囊手帕塞到他的手里,他望着她承诺道:“待梅花开时,我必归来。”她站在港口,
清风涌动,白旗袍被风吹得飘起,像枝遗世独立的白梅,只说:“我等你,守着梅,
也守着你画的码头。”撑着油纸伞,她不住的挥手,他于船头深深的望着她,
无声的说着【等我回来娶你】他这一走,便没了音讯……战事胶着,信笺断了路,
她辞了【听雪斋】的工作,在父亲友人的举荐下成了一名老师。空闲时,
她把他留下来的图纸叠的整整齐齐,她的琴边总摆着那枝早已干枯的白梅,
巷里人说沈先生或许早已不在了,劝她另找归宿,可她总是摇头。
她总固执的写着一封封的书信,投进邮箱。〈砚之,展信安:又一年冬天,
这年的冬天似乎更冷,正值黄昏,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你在外还好吗?在刘叔叔的帮助下,
我现在成为了一名老师,前日讲到《梅花》我又想起了你……〉〈砚之,
展信安:巷里人都说你不在了,可我偏不信,你说过你会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砚之,
展信安:又到一年梅雨季,昨日路过【听雪斋】,里面依旧热闹,
可我始终开心不起来……〉……她在傍晚时分总会站在巷口望,等到暮色漫过青石板。
民国二十一年,码头终于建成。通车那天巷里挤满了人。她也去了,穿着那件旧旗袍。
手里攥着那幅泛黄的《寒江独钓图》。脑海中浮现,那日黄昏,他站在巷子口,撑着伞,
等她出来“前两日事忙,今年终于得闲,就想来看看你,”她道:“我晓得,
”小婉儿跑过来摇了摇婉菁的手,撒娇道:“苏姐姐,昨日学的曲子,你再教教我,
”婉菁笑着,没来的急回答砚之就半蹲下来,
揉了揉小婉儿的脸说道:“哥哥与姐姐有事要谈,婉儿明日再学琴,”小婉儿嘟嘴,
狡黠地说道:“叔叔请我吃串糖葫芦,我就不和你抢姐姐了,”“你这小淘气,
怎的喊我做叔叔,”“我给你买两串,你喊我哥哥好不好,”小婉儿将信将疑,
不大情愿的喊了声:“哥哥,”砚之于旁边买了几串糖葫芦,两串给了小婉儿,
余下的都给了婉菁,……某日清晨无事,婉菁又站在码头,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又记起八月战事起的前一日,沈砚之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婉菁从院里走来,
将绣有白梅的手帕递到沈砚之的手里:“沈先生说过梅花开时便回来,这只梅花便替我陪你。
”“砚之,我守着听雪斋和你留下来的图纸。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好几载。梅花开了又谢,
你何时归来?”婉菁喃喃道,“你是苏婉菁吗,我是沈彦之的朋友,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信。
”“他怎么没回来?”婉菁泪流满面“三年前沪上防空洞坍塌时,
他为了保护图纸受了很严重的伤。伤好后,组织上急召,他又前往北平,他把信笺交给我,
让我一定要带给你。”接着又说:“自那年分别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婉菁接过信笺,
怔怔出神,〈婉菁,见字如晤,展信安:刚到上海,手边事直忙不停,幸而空闲来,
与你写信,天下事繁,归期不定,嗅梅清香,似你在身旁,心随月往,
唯愿佳人安……〉……这日,码头上又新增了一块铭牌。有人指着铭牌说。去年战事吃紧。
这人为掩护战士离开,不幸中弹身亡。怀里收着,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不是谁,
在铭牌旁,种了一颗梅花,只是刚栽下,还没开花……她没哭,只是把那幅绣品放在铭牌上,
像贴着他温热的掌心。后来每年梅花开,【听雪斋】的窗总是开着,琴声依旧,
只是再没人听见那调子的后半段,总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悲伤。……这年冬天很冷很冷,
苏父终是没熬过这个冬天……为了给苏父治病,本就没落的苏家,更是雪上加霜,
苏婉菁同意嫁给刚上任的苏州总督——王靖平,王家和苏家是世交,苏家没落后,
王父就与苏家断了联系,怕沾染晦气。苏家没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王父间接操作的,
婉菁不喜欢王靖平但迫于重重压力不得不嫁给他,因苏婉菁喜欢梅花,
王靖平就将婚期定在冬月,出嫁那天,红梅开的正盛,
苏婉菁又想起了沈砚之……王靖平掀开头纱,终于看清了那张另他朝思暮想秀美淡雅的脸庞,
“婉菁,最后还是我们走到了一起,你知道吗,十岁那年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
”“可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我们不可能的,”“我可以等,
”婉菁将他的手拂下去,静静地看着他,终是没再说话,自婉菁进门,
王母从没给婉菁一个好脸色,不过她也从不在意,
从来都是淡淡的这天王母又拿进门一年多无所出来数落婉菁,婉菁烦躁至极,
扫翻茶杯就往外走。从那年知他离世后,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来【听雪斋】“婉菁,
”她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双眼蓄满了泪花,手指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
才确定这不是梦,“真的是你,”他看着她做妇人的装扮,哑着嗓子说:“这些年,
你过得好吗?”“他们,他们说你牺牲了,”“战争爆发前天,我接到上级的命令,
因为我的身份不易引起怀疑,就指派我去传递消息,我与那人换了衣服,”……“我,
我已经嫁人了,对,对不起。”……婉菁没有回王家,而是去了码头,
她任风吹着她额前的碎发,“沈姐姐,”“小婉儿?”“是我,最近才随父母回来,
现在在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怎的不见沈叔叔,沈叔叔还好吗?
”沈婉菁望着开的正盛的白梅怔怔出神,他确实在梅花开时回来了,可……物是人非,“给,
”沈砚之将一串糖葫芦递给婉瑶,手里还留有一串,“难得小婉儿还记得你沈叔叔,
”婉瑶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适时的说:“学校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两人都想说些什么,
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天发生的事自然传到了王靖平的耳朵里他喝的醉醺醺的,
看着在窗边绣梅的婉菁,征征出神,忽的他拉起她的手,哑着声音说:“是他吗?
”沈婉菁来不及回答,就被他打横抱起,他将她放到床上,用手固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你只能是我的,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沈婉菁挣扎不得,麻木的由他发泄,
他压在她的身上:“终于你是我的了,”……自那之后沈婉菁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再出去,
终日绣着梅花,望着琴怔怔出神,却再也没弹过,某日沈婉菁依旧坐在长廊,怔怔出神,
小芸喊她她没应,她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王靖平恰巧从外回来,
慌忙接住她……她怀孕了……婉菁内心很复杂,一时想打掉这个孩子,一时又不舍,某日,
婉菁再次见到沈砚之,“我要去法国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你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