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反握住陆姨母那温暖的手,真心实意地向她道了一声谢。
「姨母,您的心意,阿晏都明白。」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真诚。
「我并未因为陆云舟昨日的言行,而感到伤心难过。」
「我知晓他不过是少年心性,一时冲动说了胡话,姨母也切莫太过责罚于他。」
「至于您方才所提之事,还请姨母千万不要在云枫哥哥面前提出。」
「云枫哥哥一直以来,只是将我看作需要照顾的妹妹,而我,也只是将云枫哥哥当成敬重的兄长。」
「我们之间,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陆姨母似乎不太赞同我说的这句话,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继续劝说我。
我连忙抢在她开口之前,笑着转移了话题。
「姨母,您看,中秋节不是快到了嘛,我前些日子,特意给您与陆伯伯各做了一双鞋子,您快看看,喜不喜欢,合不合脚。」
林嬷嬷极有眼色,连忙让身后的小丫鬟将我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呈了上来。
那是一双用上好绸缎做的软底鞋,鞋面上用金线绣着寓意福寿安康的祥云纹。
陆姨母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眼中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真好,真好,你的这双手,和你娘当年一样灵巧。」
她爱不释手地夸赞着。
「我记得,我成婚的时候,你娘怕我被婆家轻视,特意熬了好几个通宵,亲手为我绣了一整套的龙凤呈祥被。」
「也不知道她那双眼睛熬了多少个夜晚,才一针一线地将那般繁复的图案给绣完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一下,眼圈也泛起了红。
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了话题,又拉着我说了些别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陆姨母。
我让丫鬟将给父亲和继母准备的那两双鞋子,也一并送了过去。
晚间,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日里发生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辗转反侧之际,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披了件外衣,我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了府中那间供奉着我娘牌位的偏僻祠堂。
我静静地跪在我娘那冰冷的牌位前,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良久之后,我才对着那块冰冷的木头,轻声开了口。
「娘,您真的觉得,女儿嫁去陆家,就一定会过得很好吗?」
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而陆云舟,还有半年,才满十七岁。
按照规矩,我要等到他年满十八,行了冠礼之后,才能与他成婚。
我知道,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娶我。
除了这次换婚的风波,之前我们也曾在城外的踏春宴上遇到过。
那日,他与一众友人策马同行,呼啸而过。
他偏偏要故意御马走到我的马车跟前,用一种带着讥诮的语气对我说:
「清晏姐姐,出来踏春,就应该纵马驰骋才有趣呀,你这样闷坐在马车里,有什么意思?」
说完,他竟然就要伸手,想将我从马车里硬生生地给扯出去。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又羞又怒,厉声斥责他不知礼仪廉耻。
陆云舟被我骂了,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恼怒地一抬腿,直接跳上了我的马车。
他逼近我,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我就是不知廉耻,那又怎样?」
「反正清晏姐姐日后,还不是要乖乖嫁给我?」
想到这里,我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厌恶感。
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陆云舟了。
我不喜欢这样轻浮、幼稚、又自以为是的人。
就像,陆云舟也从来不喜欢我这样沉闷、规矩、又比他年长的人一样。
我娘牌位前,那两根香烛燃起的青烟,袅袅地向上升起,最后又渐渐地消散在了半空之中,无影无踪。
我从冰冷的蒲团上站起身,回了院子。
第二日醒来之后,我对林嬷嬷吩咐道:
「嬷嬷,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大理寺,找我爹。」
林嬷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下去准备了。
大理寺衙门虽在城中,但离我们丞相府也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到了威严的衙门口,门口身披铠甲的守卫拦住了我,例行公事地询问了我的身份来意。
他让我在此稍等片刻,他进去通报一声。
我便站在那巨大的石狮子旁,静静地等着我爹派人出来接我。
突然,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了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我下意识地快速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队身穿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的骑兵,正朝着大理寺衙门的方向快速驶来,气势汹汹。
为首的那人,更是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纯黑色高头大马,宛如一团移动的乌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