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刺眼的闪光灯在我眼前炸开,一个近三十人的中老年“艺术家”旅行团,
将一位穿着民族服饰的彝族阿婆团团围住。为首的何老师一边指挥,一边高喊:“情绪!
我要的是饱经风霜的颗粒感!不是让你们拍糖水片!”阿婆被长枪短炮逼得连连后退,
窘迫地用手挡住脸,用方言小声嘀咕:“怎么还在拍?”我捏紧了手里的相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月前,我还是对何老师顶礼膜拜的摄影小白,
挤破头才加入他的采风团。可现在,我只想把相机砸在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
特别是当他用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轻蔑地对身边的助理说:“拍这种不开化的土著,就得用闪光灯硬怼,
不然那股子麻木的劲儿出不来。”“跟拍动物园的猴子一个道理。”01“来,都往后稍稍,
给我留个机位!”何崇毅,我们这个“风光人文大师班”的领队,圈内人称何老师。
他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团员,
将他那台价值不菲的哈苏相机对准了车窗边的那位彝族阿婆。“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像密集的机关枪,在拥挤的车厢里扫射。这里是四川凉山,
全国最后一趟公益“慢火车”,5633次列车。这趟车不为盈利,
只为方便沿线山区的百姓,票价几十年没涨过,最低只要两块钱。车厢里没有空调,
没有餐车,甚至没有广播,有的只是当地老乡们背着箩筐,提着鸡鸭,
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热闹地交谈着。而我们这个近三十人的摄影团,人手一台“长枪短炮”,
在这朴素的车厢里,显得格格不入。当那位穿着精美查尔瓦、满头银发的阿婆上车时,
整个团都疯了。“原生态!这才是真正的原生态!”“脸上的皱纹,就是岁月的史诗!
”何老师一声令下,所有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将阿婆围得水泄不通。
闪光灯毫无顾忌地在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炸开,那光线刺得我眼睛都疼。
阿婆显然被这阵仗吓坏了,她本能地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身体蜷缩在角落,
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我懂一点彝语,
我听见她说的是:“别拍了……求求你们……”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哀求的颤抖,
却被淹没在兴奋的快门声和何老师的大声指导中。“哎,那个谁,陈然!
”何老师突然扭头冲我喊,“你愣着干嘛?这么好的素材,十年难遇!赶紧拍啊!
你的学费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叫陈然,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为了参加这个所谓的“大师班”,花光了所有积蓄。来之前,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追寻光影和灵魂的艺术之旅。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看着被镜头逼到无处可逃的阿婆,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屈辱。
这哪里是艺术创作?这分明是一场公开的、残忍的“镜头霸凌”!
“何老师……”我艰难地开口,“阿婆好像不太愿意……”我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何老师不耐烦地打断了。“不愿意?不愿意她穿这身出来干什么?”他嗤笑一声,
眼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这是艺术,懂吗?我们在帮她们宣传民族文化,这是她们的荣幸!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用一种施舍的口吻对旁边的助理说:“待会儿拍完了,
让小张去给她二十块钱,就当是模特费了。”二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吗?
我看着他那台相机的镜头盖,都不止这个价。一股恶心和愤怒直冲我的天灵盖。就在这时,
列车员推着小推车经过,看到这混乱的场面,非但没有制止,反而笑着调侃了一句:“哟,
你们这些长枪短炮,阵仗不小嘛!”这句不痛不痒的调侃,像给这群“艺术家”打了鸡血。
他们拍得更起劲了。阿婆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推开身前的一个镜头,想要挤出去,
却被人群死死地堵住。混乱中,她背篓里的几个土豆滚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弯腰捡起一个,土豆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我抬头,再次看向人群中的阿婆。
她不再躲闪,而是抬起头,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眼神,绝望地、悲伤地看着这群围猎她的人。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开关被彻底打开了。我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相机。
但我没有将镜头对准阿婆,而是对准了何崇毅,对准了这群“艺术家”们狰狞而贪婪的嘴脸。
何老师,你不是喜欢拍“颗粒感”吗?你不是喜欢记录“真实”吗?今天,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他娘的,叫他娘的真实。02我的镜头里,何崇毅正半蹲在地上,
为了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他的一只脚甚至踩在了对面的座位上,
油腻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对!就是这个眼神!麻木!空洞!带着对命运的无声控诉!
”他一边按动快门,一边像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周围的团员们有样学样,
各种指令声此起彼伏。“阿婆,看这边!笑一个!”“不不不,别笑,要愁苦一点,对,
想想你悲惨的人生!”“手拿起来,摸一下脸上的皱纹,感觉就对了!”他们像一群导演,
肆意摆布着他们的“演员”,完全无视了阿婆越来越僵硬的身体和越来越暗淡的眼神。
我将这一切,连同他们丑陋的嘴脸和不堪入耳的话语,全都录了下来。视频模式,高清,
收音效果极好。“陈然!”何崇毅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他放下相机,皱着眉呵斥我,
“你拍什么呢?让你拍阿婆!你把镜头对着**嘛?”我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录着。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你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是不是?”他几步跨到我面前,
伸手就要来抢我的相机,“把相机给我!”我侧身一躲,将相机死死护在怀里,
冷冷地看着他:“何老师,抢别人的东西,这好像不是艺术家该干的事吧?”“你!
”他气得脸色发青,但碍于周围人多,不好发作,只能压着火气,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是创作的**!
你以为我收你那么贵的学费是让你来这儿发呆的?”“我的学费,是来学习摄影的,
不是来学习怎么把人当猴耍的。”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油锅,
整个车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俩身上。那群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团员们,
此刻都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我。“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何老师可是为了我们好。
”“就是,不懂得感恩,没有何老师带队,我们哪有机会拍到这么好的题材?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太天真,以为艺术是请客吃饭呢。”何崇毅听到这些帮腔,
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摄影马甲,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陈然,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删掉视频,
给阿婆,也给我,道个歉。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道歉?我笑了。“何老师,
你好像忘了点事。”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三十年前,我爷爷把你从雪地里背回家,
给你饭吃,教你认字,还把家里唯一一台海鸥相机送给你,让你走上了这条路。
他教你用镜头记录美好,可没教你用镜头去欺凌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我爷爷,
是这片大山里曾经的乡长,也是远近闻名的文化人。而何崇毅,
就是当年爷爷资助过的山里娃之一。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我的话一出口,
何崇毅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被揭开他最不愿提及的出身。“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眼神慌乱,声音都变了调,
“我根本不认识你爷爷!”“不认识吗?”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台老旧的海鸥胶片机,
轻轻放在座位上。这是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也是当年他送给何崇毅的那一台。
后来何崇毅发达了,觉得这相机丢人,又托人还了回来。这台相机,
就是我这次来凉山的初心,时刻提醒我,不要忘了根。看到相机的瞬间,
何崇毅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团员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彝族阿婆,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没有看何崇毅,而是走到了我的面前,
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台老旧的海鸥相机。她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然后,
她抬起头,看着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问:“丫头,
你是……陈乡长的孙女?”03“是的,阿婆,我叫陈然。”我扶住她,点了点头。
阿婆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好孩子,
好孩子……你长得真像你爷爷……”原来,这位阿婆叫朱玛,她和我爷爷是老相识。
几十年前,我爷爷还是乡长的时候,帮她家解决过烧炭取暖的大问题。这份恩情,
她记了一辈子。这下,轮到何崇毅彻底傻眼了。
他大概以为这只是个随机遇到的“拍摄素材”,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我家的故人。这算什么?
大型社死现场?“何……何老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旁边的团员们也懵了,
开始小声议“论。“原来他们认识啊?”“听这意思,何老师还是这小姑娘的爷爷带出来的?
那他不就是忘恩负义吗?”“啧啧,把恩人家的长辈当动物一样围拍,
这事儿做得也太不地道了。”一句句议论像针一样扎在何崇毅的耳朵里,
他那张精心维护的“大师”面具,正在一片片碎裂。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眼神怨毒地剜了我一眼,然后突然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哎呀!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他一拍大腿,快步走到朱玛阿婆面前,
热情地握住她的手,“阿婆,您怎么不早说啊!我叫何崇毅,当年陈乡长对我有再造之恩,
我一直记在心里啊!”这变脸速度,不去演川剧变脸都屈才了。他转过头,对着所有团员,
声情并茂地开始了他的表演。“家人们,都误会了!我跟陈然这孩子,
其实是在进行一场‘情景教学’!”“主打的就是一个‘沉浸式体验’!我想通过这种方式,
让她明白,一个摄影师在创作时,会面临多少伦理困境和内心挣扎!这是我用心良苦啊!
”他指着我,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模样:“这孩子,还是太年轻,
没能理解我这当老师的深意,闹了这么一出笑话,让大家见笑了。
”我差点被他这番**的言论给气笑了。把霸凌说成教学,把**说成深意。这人,
脸皮比城墙还厚。一些团员立刻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甚至开始附和。“我就说嘛,
何老师怎么会是那种人!”“这教学方式,太裤辣!太深刻了!
”“小姑娘还是得跟何老师多学学,艺术的道路是曲折的。
”看着这群被PUA瘸了的“信徒”,我只觉得一阵悲哀。何崇毅见场面被他控制住了,
得意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他清了清嗓子,
对着大家宣布:“好了好了,误会解开了,大家继续创作!记住我说的,要抓住人物的灵魂!
”说着,他竟然又举起了相机,准备对准朱玛阿婆。朱玛阿婆被他吓得一个哆嗦,
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我往前一步,挡在了阿婆身前,直视着何崇毅的镜头。“何老师,
这场‘情景教学’,该结束了吧?”我冷冷地开口,“还是说,
你想让我把这段‘教学视频’发到网上去,
让全国的摄影爱好者都来学习一下您独特的教学方式?”我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屏幕上,
他刚才那副丑恶的嘴脸清晰可见。何崇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相机,
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陈然!”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别给脸不要脸!把视频删了,
不然,我让你在摄影圈,永无出头之日!”“是吗?”我微微一笑,“那我倒要看看,
是你这位‘恩将仇报’的摄影大师能量大,还是网友们的唾沫星子能量大。”我不再理他,
扶着惊魂未定的朱玛阿婆,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何崇毅那道怨毒的目光,
像毒蛇一样黏在我的背上。我知道,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04火车到站后,
何崇毅没有善罢甘休。他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出站口。“陈然,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把视频原文件给我,今天的事,
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别怪我不念旧情。”“旧情?”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对一个把你从雪地里救回来的恩人,都能反咬一口,跟我谈旧情?”“你!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旁边的助理小张立刻跳了出来。“陈然,你别不识好歹!
何老师是什么身份?摄影家协会的理事!国内拿奖拿到手软!得罪了他,
你以后还想不想在这行混了?”小张一脸狗腿地叫嚣着。“就是,一个小丫头,
拍过几张照片啊?就在这儿跟大师叫板。”“赶紧把视频删了,给何老师道个歉,
说不定何老师大人有大量,还能指点你几句。”那几个团员也跟着起哄,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我懒得跟这群人废话,拉着朱玛阿婆的手就要走。何崇毅见状,急了,竟然直接伸手来拦我。
“站住!不交出视频,今天谁也别想走!”他的手刚伸过来,
就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给攥住了。“光天化日之下,想干什么?耍流氓吗?
”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影挡在了我们面前,声音洪亮如钟。是朱玛阿婆的儿子,巴特。
他是个皮肤黝黑、筋骨结实的康巴汉子,在车站外等了半天,见母亲迟迟不出来,
就进来看看,正好撞上这一幕。巴特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地箍住何崇毅的手腕。
何崇毅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城里人,哪里是巴特的对手,疼得他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放手!你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是袭警……不对,是袭击艺术家!
”他疼得语无伦次。“我管你是谁!”巴特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眶,火气更大了,
“你欺负我阿妈,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着,他手上一个用力,
何崇毅“嗷”的一声惨叫,差点跪在地上。那几个刚才还嚣张的团员,
看到巴特这凶悍的模样,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往后退。典型的欺软怕硬。
“巴特大哥,算了。”我怕事情闹大,赶紧劝了一句。巴特这才狠狠一甩,
把何崇毅甩了个趔趄。何崇毅捂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又惊又怒,指着我们:“好,好!
你们给我等着!山不转水转,我们走着瞧!”说完,他带着他那群“艺术家”,
灰溜溜地跑了。一场闹剧,总算收场。巴特开着一辆半旧的皮卡,
载着我们往山里的寨子驶去。路上,朱玛阿婆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道谢,
又说起很多关于我爷爷的往事。她说我爷爷当年不仅教村里人读书认字,
还带着大家修路、通电,是整个寨子的恩人。“你爷爷是个好人啊……”阿婆感慨道,
“可惜,有些人心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她说的,自然是何崇毅。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我拿出相机,翻看着之前录下的视频。
何崇毅那张油腻的脸,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有阿婆无助的眼神,一幕幕,
都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我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对付这种没有底线的白眼狼,仅仅是让他社死,还远远不够。我要让他为自己的傲慢和**,
付出最沉重的代价。我拿出手机,登录了我那个粉丝不到一百的社交账号。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