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铁窗内的回响监狱放风的广场,
总弥漫着一种被高墙电网切割过的、稀薄而压抑的自由气息。于晨光缩在角落,
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初春的阳光试图温暖他,
却只在他洗得发白的囚服上投下一片惨淡的光斑。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囚衣领口内侧,
那里,用从旧毛衣上拆下的蓝色毛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吴越”。
这是他用磨钝的牙刷柄,蘸着偷偷留下的蓝墨水,借着昏暗的灯光,
一针一针、近乎自虐般刻下的印记。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
是他与过往那个温暖世界唯一的、疼痛的连接点。他闭上眼,
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妻子昔日柔顺的长发,
闻到家里阳台上晾晒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物清香。“于晨光!编号7341!有人探视!
”狱警冰冷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散了他的幻梦。他的心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律师?不,案子早已尘埃落定。难道是……吴越?
这个念头让他既渴望又恐惧。他几乎是踉跄着跟着狱警走向会见室。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
他看到了她。吴越坐在那里,穿着一件素雅的灰色大衣,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
只是那份清澈中,多了他从未见过的疏离和疲惫。她的身边,没有像他偷偷期盼的那样,
带着他们那对可爱的“小棉袄”。“你……你怎么来了?”于晨光抓起通话器,
声音干涩沙哑。吴越看着他,目光复杂,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晨光,我这次来,
是想正式告诉你,我……我打算带着孩子离开了。离开这个城市。”轰隆一声,
于晨光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在脚下坍塌。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仍是难以承受的酷刑。
他张了张嘴,想哀求,想质问,想咆哮,但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堵在喉咙里,
化成一阵剧烈的咳嗽。“为……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吗?我已经在努力改造了,
我一定可以减刑……”他语无伦次,像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吴越摇了摇头,
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晨光,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十五年,太久了。
孩子们在长大,她们需要稳定的环境,需要正常的生活,
不能永远活在‘罪犯的女儿’这个阴影下。我也……我需要重新开始。”她顿了顿,
声音低沉下去:“当初你走上那条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等我们?想过这个家?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于晨光所有的伪装。他颓然靠在椅背上,
玻璃上映出他憔悴、绝望的脸。是啊,当初是他先背弃了等待,背弃了承诺。
(二)往事如烟:幸福的模样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带着蜂蜜般的甜香和最终腐烂的酸涩。那时的于晨光,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虽然家境普通,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和灵活的脑子,在小生意场上也算混得有声有色。
而吴越,是城里中学的音乐老师,气质温婉,弹得一手好钢琴,是无数青年才俊追求的对象。
他们的相遇,像极了老套的浪漫电影桥幕——在一个朋友聚会上,
于晨光被吴越弹奏的一曲《月光》深深吸引,从此展开了热烈而笨拙的追求。他记得,
第一次牵她的手时,手心全是汗;记得他省吃俭用买了第一辆二手摩托车,
载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她在后座搂着他的腰,
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风里;记得他第一次去她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是吴越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给了他勇气。婚后生活清贫却充满温馨。
他们租住在学校附近一个老旧但干净的小院里。吴越用巧手把陋室布置得温馨雅致,
阳台上种满了花草。晚上,于晨光在外面跑业务回来,
总能看见窗口那盏为他亮着的、橘黄色的灯。后来,他们有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丽莎继承了妈妈的艺术天赋,
小小年纪就能哼出优美的调子;小女儿贝贝则像个小开心果,活泼爱笑。四口之家,
常常充满了欢声笑语。周末,他们会去郊外野餐,吴越准备精心**的便当,
于晨光陪着女儿们在草地上追逐打滚。晚上,挤在小小的沙发上看看老电影,
或者听吴越弹琴,丽莎和贝贝像两只小鸟依偎在父母身边。那些日子里,连空气都是甜腻的。
于晨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发誓要让妻女过上好日子,住大房子,开好车。
然而,命运的转折点,往往潜伏在看似最平静的日常之下。
(三)歧路:欲望的陷阱于晨光的小本生意起起落落,
始终没能实现他“让家人过上人上人生活”的梦想。看着身边一些能力远不如他的人,
因为胆大、敢钻营,迅速开上了豪车,住进了别墅,他的心理开始失衡。
那种“不甘平庸、不甘平凡”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一次偶然的酒局,
他认识了一个叫“强哥”的人。强哥出手阔绰,言谈间透露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几杯酒下肚,强哥拍着于晨光的肩膀:“兄弟,看你是个聪明人,守着那点小买卖,
什么时候能出头?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儿有条财路,就看你敢不敢走。
”那条路,就是贩毒。于晨光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风险。最初,他也犹豫过,恐惧过。
但当他回到家,看到妻子为了补贴家用,
女儿羡慕地说同学又买了新玩具;想到强哥描绘的“轻松赚大钱”的蓝图……对金钱的渴望,
以及对“快速成功”的幻想,最终战胜了理智和恐惧。他安慰自己:就干几次,
赚到足够的钱就收手,让吴越和女儿们过上好日子就金盆洗手。第一次交易,
他紧张得几乎呕吐,拿到那厚厚一沓钞票时,手还在抖。但当他把钱交给吴越,
谎称是接了一笔大生意赚来的,看到吴越脸上惊喜又略带担忧的表情时,
一种扭曲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来钱太快太容易,
让他再也无法安心于过去那种勤扒苦做的慢节奏生活。他投入得越来越深,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借口也越来越多。吴越不是没有察觉,她嗅到了他身上陌生的烟酒味,
察觉到他眼神里的闪烁和疲惫。她多次委婉地劝他:“晨光,钱够用就好,
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最重要。你别太拼了,要注意身体。”每每此时,
于晨光总是用拥抱敷衍过去:“放心吧,越越,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就换大房子,
带你和女儿们去旅游。”他用赚来的“快钱”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条件,换了新房,买了车。
吴越脸上的忧虑却越来越重。她不喜欢新房子里那种冰冷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感觉,
她更怀念那个虽然狭小但充满烟火气的小院。她开始做噩梦,
梦见于晨光满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悲剧的发生毫无征兆。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于晨光在一次交易中被早已布控的警方人赃并获。冰冷的手铐铐上他手腕的那一刻,他回头,
仿佛看到了吴越和女儿们正在温暖的灯光下等他回家吃饭的画面。那一刻,
无尽的悔恨像冰水一样浇透了他的全身。
(四)铁窗血泪:十五年与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判决书下来:十五年有期徒刑。十五年,
五千四百七十五个日夜。对于高墙外的人是流逝的时间,对于高墙内的于晨光,
是每一天都在重复的、具象的煎熬。入狱初期,他几乎崩溃。从家庭的顶梁柱、妻女的依靠,
沦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他抗拒改造,脾气暴躁,
与其他犯人冲突不断。他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吴越如何独自抚养两个年幼的女儿,
如何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吴越来探视过他几次。每次,她都显得更加憔悴和沉默。
她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女儿们很想他,让他安心改造。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但眼神里的悲伤和失望,比任何责骂都让于晨光心痛。她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照顾孩子,
应付生活的压力,还要承受来自双方家庭的不理解(有人认为她应该早点离婚撇清关系)。
直到入狱第三年多的一次探视,吴越平静地告诉他,她累了,真的撑不下去了。为了孩子,
也为了她自己,她决定离婚。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离婚”两个字从吴越口中说出时,
于晨光还是感觉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看着这个他曾经发誓要用生命去呵护的女人,
如今却被他的罪孽伤得遍体鳞伤,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都不愿给他。他还能说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继续等待?十五年的刑期,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将他和他的幸福彻底隔绝。那次探视后,于晨光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他开始长期失眠,
往事像电影镜头一样,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幸福的画面越是清晰,
现实的对比就越是残酷。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贪婪和愚蠢,毁了原本美好的一切。
他在日记里疯狂地书写,字迹潦草,沾满泪痕。每一页都是对吴越的忏悔,对女儿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