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豆大的雨点砸在苏晚单薄的风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快便浸透了布料,贴在她身上,寒意顺着皮肤往里钻。她跪在顾言之的墓碑前,
膝盖陷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土里,冰凉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
与骨头缝里的疼交织在一起,可她像无知无觉。指尖早已冻得发紫,甚至有些僵硬,
可她依旧固执地、一遍遍地抚摸着石碑上“顾言之”三个字。石碑的冰冷透过指尖传来,
像一条毒蛇,顺着血管蔓延至心脏,冻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痛。那冰冷,
比三年前监狱里的水泥地更甚,比他当年看她时的眼神更刺骨。三天前的画面,
如同电影片段,在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帧都带着血色。市一院ICU外的走廊,
惨白的灯光映着苏晚同样惨白的脸。她记得自己当时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心里甚至有个恶毒的念头在盘旋——顾言之,你也有今天。
可当那盏象征生命的绿灯骤然熄灭,当医生摘下口罩,
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说出“抢救无效”四个字时,她的世界,却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跌坐在地上的,只记得耳边一片嗡鸣,眼前反复闪过的,
是顾言之扑过来的那个瞬间。那天,她刚拿到他寄来的匿名信件,
信里是指向当年害死父母真凶的关键线索,约她在旧仓库见面。
她以为是他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恨意赴约,
却没料到等待她的是真凶雇来的杀手,和一把淬了毒的、闪着寒光的刀。刀风凌厉,
直指她的胸口。她甚至能闻到刀刃上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腥气,吓得浑身僵硬,忘了躲闪。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像一道闪电,
用尽全力将她狠狠推开。“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头皮发麻。温热的血,
瞬间溅了她满脸满身。那温度烫得惊人,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摔倒在地上,回头时,正看见顾言之缓缓倒下,胸口插着那把刀,鲜血汩汩地涌出,
染红了他黑色的衬衫,也染红了她的眼。他倒下时,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
精准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苏晚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恨,没有怨,
甚至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温柔,像冬日里最后一缕暖阳,
轻轻落在她心上,随即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那时她不懂,只觉得荒谬又讽刺。顾言之,
这个她恨了整整三年的男人,怎么会替她挡刀?她想起三年前,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腹部传来一阵阵空洞的疼。那个她满心期待的孩子,那个她和他唯一的牵绊,
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流走了。她流着泪,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哪怕只是一句敷衍的话。
可他来了,身边却搂着那个叫白若曦的女人。白若曦穿着精致的连衣裙,依偎在他怀里,
眉眼间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而顾言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薄唇轻启,
吐出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苏晚,你这种女人,不配拥有我的孩子。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清脆得像玻璃落地。最后一丝对他的眷恋,
连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彻底死了。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蝉鸣聒噪,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言之穿着白色的T恤,站在香樟树下等她,手里拿着一支融化了一半的草莓味冰棒。
“跑慢点,小心摔着。”他伸手替她拂去额角的汗珠,指尖带着冰冰的凉意,
触得她脸颊发烫。那时他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而她还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他把冰棒塞进她手里,自己则咬着她剩下的那半,含糊不清地说:“晚晚,
等你考来我的城市,我们就去看遍那里的每一场日落。”她记得自己当时红着脸点头,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跳着全是欢喜。她还想起二十岁生日那天,他带她去了城郊的山顶。
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密密麻麻地铺在天上。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晚晚,生日快乐。”他送给她一条细细的银项链,
吊坠是个小巧的月亮,他说:“月亮代表思念,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它替我陪着你。
”后来她才知道,那条项链花光了他**一个月的工资。而他自己,
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那时的顾言之,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夸奖而傻笑半天,会在她生病时跑遍大半个城市给她买想吃的粥,
会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她。曾经,顾言之是她的全世界。是她十五岁那年,在梧桐树下,
红着脸递给他一封情书的少年;是她十八岁生日,用第一个月**工资给她买了条项链,
笨手笨脚给她戴上的青年;是她二十岁,在星空下抱着她,轻声说“晚晚,等我毕业,
我们就结婚,我会护你一辈子,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的爱人。那时的他,眉眼温柔,
笑容干净,看她的眼神里,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可后来呢?他变了。变得冷酷,变得陌生。
他为了顾家的利益,亲手伪造证据,将她送进了监狱。苏晚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
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世界。她赶到医院时,
只看到盖着白布的父母,和站在走廊尽头、脸色苍白的顾言之。他走过来,想抱她,
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那时的她,被巨大的悲痛淹没,只剩下茫然和恐惧。他没再坚持,
只是沉默地陪着她,处理了所有的后事。那段时间,他瘦了很多,眼底的红血丝从未消退过,
却始终强撑着,告诉她:“晚晚,别怕,有我在。”她信了。
她把所有的依靠都放在了他身上,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片天,最终是他亲手给她捅破的。父母的葬礼刚过一个月,
苏晚就小产了,身体还没恢复的她,就被警察找上了门,手里拿着“证据”,
指控她挪用公司公款,涉嫌经济犯罪。而那些“证据”,指向的签名,赫然是她的笔迹。
她慌了,第一时间想找顾言之解释。可他却避而不见。直到开庭那天,她在法庭上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当法官宣判她入狱三年时,
她猛地看向他,眼里满是不解和乞求。可他只是别开了视线,嘴角紧抿,没有一丝波澜。
那一刻,她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监狱里的日子,是她不愿触碰的伤疤。但偶尔,
她还是会想起顾言之。想起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承诺,想起他曾经温柔的眼神,
再对比他如今的冷漠,心就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疼得麻木。有一次,她在放风时,
远远看到监狱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那是顾言之的车。她疯了一样想冲过去,
却被狱警死死按住。她挣扎着,嘶吼着他的名字,可那辆车只是静静地停了几分钟,
便缓缓开走了。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把最后一点残存的念想也哭没了。她开始恨他。
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无情,恨他曾经给了她那么多希望,最后又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她在心里一遍遍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那里面的日子,
是她不敢回想的噩梦。冰冷潮湿的牢房,狱友的无端欺凌,看守的刻意刁难,
还有日复一日的绝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几乎将她碾碎。有一次,
她被几个女囚堵在角落殴打,额头磕在铁床上,流了很多血,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可醒来时,只看到冰冷的墙壁和自己狼狈的模样。他让她从众星捧月的苏家大**,
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阶下囚,变成了人人可以唾弃的存在。在监狱里的无数个夜晚,
她在监狱的硬邦邦的床上辗转反侧,咬着牙发誓,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要让他也尝尝那种万劫不复的滋味。出狱那天,天空也是阴的,没有太阳,
风里带着初春的料峭。她穿着出狱时发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监狱厚重的铁门后,
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竟有些恍惚。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终于出来了。可外面的世界,
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模样。没有亲人来接她。父母不在了,
而她曾经以为会永远等着她的人……她嗤笑一声,压下心头那点不该有的酸涩。
她攥着口袋里仅有的、出狱时发的几百块钱,一步步走出大门。街上车水马龙,
行人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浑身带着怯懦和疏离的女人。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苏家的老房子早就被法院查封拍卖,父母留下的痕迹,
几乎被这三年的时光冲刷得一干二净。她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她用仅剩的钱,租了个城中村的小单间。房间狭小、阴暗,
墙壁上霉斑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那是她的新起点,一个从泥泞里爬起来的起点。
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做。去餐馆洗盘子,手指被热水烫得通红;去工地搬砖,
累得倒头就睡;去发传单,被人嫌弃地推开……每一分钱,都赚得无比艰难。有一次,
她在超市做促销员,穿着笨拙的卡通服,在门口发试吃的饼干。那天风很大,
她冻得瑟瑟发抖,面具里全是哈气。忽然,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超市门口。车窗降下,
露出顾言之那张冷峻的脸。他身边,坐着巧笑嫣然的白若曦。四目相对的瞬间,
苏晚像被施了定身咒,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便移开了视线,对身边的白若曦低声说了句什么,
引得白若曦轻笑起来。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苏晚的耳朵里。她猛地低下头,
死死攥着手里的试吃盒,指甲掐进掌心。屈辱、愤怒、恨意……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看到他和白若曦相携走进超市,郎才女貌,般配得刺眼。而她,
穿着滑稽的卡通服,站在寒风里,像个小丑。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小出租屋里,
哭了很久。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那该死的、在看到他时依旧会悸动的心跳。她告诉自己,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站起来,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让顾言之和白若曦,
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从那天起,她变得更加拼命。白天打工,晚上就去夜校学习,
补回这三年落下的知识。她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能让自己变强的东西。
她开始留意顾言之的消息,收集他的资料。她知道他如今是顾氏集团的总裁,
风光无限;知道他和白若曦出双入对,是人人称羡的一对;知道他……似乎过得很好,
好到早已将她遗忘。恨意,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她凭借着一股狠劲,
加上以前在父母公司耳濡目染学到的一点商业知识,渐渐在一个小公司站稳了脚跟。
她聪明、敏锐,又肯吃苦,很快就做出了一些成绩。她开始有计划地接近顾言之的对手,
用自己掌握的、那些在底层摸爬滚打时无意间听到的零碎信息,换取他们的信任和资源。
每一次看到顾言之因为她的小动作而陷入麻烦,每一次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紧锁的眉头,
苏晚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她以为自己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接近复仇的目标。
直到那天,她收到了那封匿名信。信上的字迹,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顾言之的。
尽管刻意写得潦草,但那笔锋间的习惯,她太熟悉了。信里说,
他找到了当年害死她父母的线索,约她在旧仓库见面,把证据给她。她第一反应是不信,
是陷阱。这个男人,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可“父母”两个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哪怕是陷阱,她也要弄个明白。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甚至偷偷报了警,告诉他们如果自己没按时出来,就去仓库找。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顾言之故技重施,以为等待她的是又一场羞辱和算计。可她没想到,
等待她的,是一把淬毒的刀,和他奋不顾身扑过来的身影。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
那把刀来了。而挡在她身前的,竟然是顾言之。警察找上门的时候,
苏晚还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手里捏着那份他寄来的、带着他字迹的线索。
她心里一片混乱,既有复仇即将成功的快意,又有他替她挡刀带来的莫名恐慌。
可警察带来的,不是对凶手的审讯结果,而是一个个让她如遭雷击的真相。“苏**,
这是我们在顾先生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的。”领头的警察递过来一个密封袋,
里面是一份加密文件和几张照片,“当年威胁顾先生的人,是害死您父母的幕后黑手。
他们掌握了您的行踪,拿您的性命要挟他,逼他对您做那些事,让您身败名裂,
失去所有依靠,这样他们才放心。否则……”警察顿了顿,声音低沉:“否则,
他们会立刻对您下手。顾先生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他把您送进监狱,看似是折辱,
实则是将您放在了那些人暂时无法触及的地方,监狱虽然苦,但至少能保您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