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每天最期待的事,是整理江屿的座位。她会偷偷擦掉他桌上的咖啡渍,
把台灯调到最舒适的亮度。今天江屿被大雨淋湿了,发梢滴着水走进图书馆。
林晚鼓起勇气递去纸巾,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她慌乱逃回书架后,
听见管理员说:“那女孩总把你的座位留到闭馆。”闭馆时,
江屿归还的书里夹着张纸条:“你推荐的书单里,有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林晚抬头,
发现他撑着她的蓝色雨伞站在门口。---图书馆的闭馆音乐低低流淌,如溪水般温柔,
仿佛在安抚每一颗疲惫的心。林晚立在最后排那排高耸的书架前,
手中捧着一摞刚刚归位的书,目光却悄悄越过书脊缝隙,落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那是江屿的座位。他今天似乎还未离开。林晚喜欢在闭馆前整理这个位置。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指尖拂过光滑的桌面,抹掉一两处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咖啡渍。
她把那盏老式绿色台灯的角度又调整了一下,确保它投射下的光晕柔和明亮,
刚好能覆盖整个桌面,又不至于刺眼。旁边那盆小小的绿萝,叶片被她用指腹轻轻擦过,
显出更鲜亮的翠色。做完这一切,她退后一步,仔细端详,像在欣赏一件精心完成的作品。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混合着窗外隐约透进来的湿润泥土味——外面,
又开始下雨了。雨声渐密,敲打着高大的玻璃窗,织成一片朦胧模糊的水幕。就在这时,
图书馆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裹着雨腥气的冷风。江屿走了进来。林晚的心,
毫无预兆地悬到了嗓子眼。他今天没有穿那件常穿的灰色外套,
单薄的白色衬衫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而略显清瘦的肩背线条。
水珠顺着他乌黑的发梢不断滚落,滑过他清晰的下颌线,洇湿了衬衫的领口。
他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水痕却更肆意地蔓延开,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狼狈,
反而冲淡了那种惯常的清冷疏离感。他径直走向那个靠窗的角落,拉开椅子坐下,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林晚。湿透的衣料摩擦着椅背,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林晚僵在原地,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擂鼓般放大。她看着他微湿的侧脸,
雨水沿着他挺直的鼻梁滑下,消失在抿紧的唇线里。
那个总是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江屿,
此刻却带着一身雨水的狼狈闯入她的视野,让她心头涌起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悸动,
混杂着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身体比思考更快。等她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座位旁,手里紧紧攥着一包刚从口袋里掏出的纸巾。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淹没,“擦擦吧。”江屿抬起头。湿漉漉的额发下,
他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清亮得惊人。他看向她,那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平静的专注,
仿佛在辨认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谢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淋雨后的沙哑。
林晚慌忙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就在他伸手来接的瞬间,她的指尖因为紧张微微颤抖了一下,
竟不经意地擦过了他的下巴。一点温热的、带着雨水微凉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
瞬间从指尖窜到心脏,引起一阵剧烈的战栗。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脸颊“腾”地烧起来,滚烫得吓人。巨大的羞窘瞬间将她淹没,
她甚至不敢去看江屿此刻的表情,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头扎进了旁边迷宫般的高大书架深处。
冰冷的金属书架抵着滚烫的额头,林晚用力闭着眼,大口喘气,
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和脸上灼人的热度。指尖残留的触感挥之不去,
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那片刻的、近乎僭越的接触。书架外,世界仿佛被隔开。过了不知多久,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穿透书架缝隙,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是管理借阅台的王阿姨,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听清每一个字:“……喏,那个靠窗的位子,林晚那丫头啊,
天天都给你留着呢,别人想坐都不行!啧啧,闭馆前,
她准要去那儿收拾一遍……”轰——林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王阿姨!
她怎么……她怎么会知道?!羞耻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死死咬着下唇,
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她甚至能想象出江屿听到这番话时,
脸上会浮现出怎样困惑、甚至可能带着一丝轻蔑的神情。她像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兽,
唯一能做的只是屏住呼吸,把自己更深地缩进书架的阴影里,祈求那两人快点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阅览室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林晚又等了好一会儿,
才像做贼一样,悄悄探出头。角落的座位果然已经空了。桌上干干净净,
只有一盏台灯兀自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着桌面上一本合拢的书,
深蓝色的封皮——《霍乱时期的爱情》。那是她昨天特意放在新书推荐架上显眼位置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带着点微妙的酸胀。他真的看了她推荐的书?
还是仅仅巧合?她慢慢走过去,拿起那本书。书页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地翻开书页,一张对折的、边缘切割得不太整齐的纸条赫然出现在眼前。
纸条是普通的笔记本内页,上面用铅笔写着字迹。那字迹算不上特别漂亮,
但有种利落的力道,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你推荐的书单里,
**>**有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纸条上没有署名。可林晚认得那字迹。无数次,
她整理他归还的书籍,看过他在借阅卡上留下的名字——江屿。这两个字,
她曾在心里悄悄描摹过许多遍。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膨胀,几乎要挣脱束缚。她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条,
仿佛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目光急急地投向阅览室门口。他站在那里。门外,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傍晚最后一缕金色的夕阳,如同熔化的黄金,穿透稀薄的云层,
慷慨地倾泻下来,将图书馆门口湿漉漉的地面照得一片亮晃晃。
江屿就站在这片暖金色的光晕里,手里撑着一把伞。一把蓝色的伞。那是她的伞!
是她今天早上匆匆忙忙塞进图书馆门口公共伞架里的那把旧蓝色折叠伞!
伞柄上那个小小的、她亲手挂上去的棕色小熊挂饰,此刻在夕阳下清晰可见。
江屿没有马上走过来。他隔着阅览室明亮的玻璃门,隔着几排空荡荡的座椅,静静地看着她。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微湿的肩头,跳跃在他漆黑的发梢,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被夕阳点燃,异常明亮,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隔着安静流淌的空气,隔着那张写着心事的纸条,
隔着那把被雨水浸透又被夕阳烘暖的蓝色旧伞,林晚终于看清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清晰的笑意。
温柔,了然,带着雨后初晴般澄澈的光亮。她捏着那张纸条,
温热的触感仿佛透过纸张蔓延到指尖,又一路熨帖至心底。她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毫无负担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像初春湖面解冻时漾开的第一圈涟漪。
隔着玻璃,隔着几排空寂的座椅,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站着,无声地对视着。
夕阳的金辉泼洒在他们之间,如同一条流淌的、温暖的河流。江屿撑着的那把蓝色旧伞,
伞尖正凝聚着一颗饱满的水珠,在夕照下晶莹剔透,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像一颗悬而未落的星星。那光芒跳跃着,无声地诉说着雨过天晴的秘密,
也映亮了林晚眼中同样闪亮的笑意。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丝雨后夜晚微凉的空气。
江屿走了进来。他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静谧的空间,
也怕惊扰了那个还捏着纸条、站在原地、脸颊依旧泛着淡淡红晕的女孩。他径直朝她走来,
那双被夕阳点燃过的眼睛,此刻在阅览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专注,
清晰地映照着林晚的身影。他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距离近得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被雨水洗刷过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旧书纸张的味道。
那把熟悉的蓝色旧伞被他收拢,伞尖还悬着那颗将落未落的水珠,折射着顶灯的光芒。
“你的伞。”他的声音比之前少了几分沙哑,低沉而清晰,像大提琴的弦音轻轻拨动。
他将伞递向她。林晚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接过了那把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伞。伞柄上那只棕色的小熊挂饰,轻轻晃了晃,
仿佛也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无声的对视。“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听不见。
“不客气。”江屿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攥着纸条的手上,
唇角似乎又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那张书单……写得很好。”他顿了顿,
目光重新回到她有些躲闪的眼睛上,“《霍乱时期的爱情》,”他念出书名,
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我看了马尔克斯写的那句,‘一生一世’。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击了一下。他不仅看了,
还记住了书里最动人心魄的句子。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羞怯和紧张,
让她终于敢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温柔而坦荡,没有丝毫戏谑,
只有一种安静的、等待回应的认真。就在这时,管理借阅台的王阿姨不知何时踱了过来,
手里拿着登记簿,脸上带着洞悉一切又极力忍住的促狭笑容:“哟,小林,伞找回来啦?
我就说嘛,肯定丢不了。不过这把伞也真够旧的,该换把新的喽。
”她意有所指地瞄了江屿一眼,又看看林晚红扑扑的脸蛋,笑眯眯地走开了,
“你们年轻人聊,我去锁后门。
”王阿姨的调侃让林晚刚刚褪下的红晕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但这次,羞窘之外,
更多的是一种被长辈点破心事的甜蜜和微醺感。她忍不住又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张承载了太多心事的纸条,边缘已经被她捏得有些发皱。
“王阿姨……她总是这样。”林晚小声解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嗯,
很热心。”江屿应道,语气自然。他往前又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林晚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极其细小的水汽。他微微低下头,
声音放得更轻,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其实……我知道。”林晚倏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