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的求婚派对,设在城中最顶级的露天餐厅。
璀璨的水晶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用眼角余光瞟向门口。
他们在等林晚。
等着看她今天又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
作为江屿的青梅竹马,林晚喜欢江屿,是整个圈子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像个小尾巴,跟了江屿二十多年。
为他打架,为他旷课,为他拒绝了所有示好的男生。
她活成了江屿的一个影子,一个笑话。
而今天,江屿要向另一个女人,苏清浅求婚。
“屿哥,都布置好了,万无一失。”好友周扬走过来,压低声音,“门口安排了两个保安,要是林晚敢闯进来,第一时间就把她架出去。”
江屿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身形挺拔,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中的香槟,眉眼间带着一丝不耐。
“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她能闹出什么花样。”
语气里是十足的轻蔑和掌控感。
周扬讪笑:“以防万一嘛,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不能出任何岔子。”
江屿没再说话,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苏清浅身上。
她穿着白色的小礼服,温柔地笑着,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那才是他江屿该有的女人。
温柔,体面,识大体。
不像林晚,永远像一团扎人的荆棘,疯疯癫癫,上不了台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派对的主角,求婚仪式,即将开始。
可林晚,还没来。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林晚居然没来?”
“不会是憋着什么大招吧?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可能,上次屿哥跟苏清一周年纪念日,她不是直接把一整个蛋糕扣在了苏清浅头上吗?”
“哈哈哈,那次我可是在场,苏清浅脸都绿了。”
这些话不大不小,清晰地传进江屿的耳朵里。
他嘴角的弧度冷了下来。
确实,林晚总有本事把他的重要场合搅得一团糟。
然后用那双固执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控诉他的罪行。
可笑。
他有什么罪?
不喜欢她,就是罪吗?
“阿屿。”苏清浅柔柔地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晚晚还没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不我再打个电话给她解释一下?”
她总是这样,善良又体贴。
江屿心头一软,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用管她。”
“她就是被惯坏了,闹一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他笃定地想。
林晚离不开他的。
就像向日葵离不开太阳。
求婚仪式正式开始。
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现场安静下来。
江屿单膝跪地,举起了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清浅,嫁给我。”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
苏清浅眼含热泪,激动地捂住了嘴,准备说出那句“我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璧人身上。
然而,江屿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再一次飘向了空无一人的门口。
还是没人。
林晚,真的没来。
她竟然,真的没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像野草一样从心底疯长起来。
为什么?
她不该是第一个冲进来,哭着喊着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吗?
她不该是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歇斯底里地宣告他江屿是属于她林晚的吗?
她怎么敢不来?
“阿屿?”苏清浅带着哭腔的提醒,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脑子里却全是林晚那张永远鲜活又倔强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开始密密麻麻地疼。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林晚不是这样的人。
她就算死,也该死在他面前。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猛地窜入江屿的脑海。
她会不会……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我愿意……”苏清浅哽咽着,正要说出最后两个字。
“等等。”
江屿猛地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看苏清浅一眼,将那枚钻戒随手塞到周扬手里,像是丢掉一个滚烫的山芋。
众目睽睽之下。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他拨开人群,疯了一样冲向门口。
“江屿!”
“阿屿,你去哪儿!”
身后传来苏清浅和朋友们惊慌的呼喊。
他充耳不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林晚。
他必须马上找到林晚!
他跑出餐厅,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恐慌。
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江屿彻底慌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被硬生生地剥离出去。
他发动车子,油门踩到底,朝着林晚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里,那辆价值千万的跑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砰砰砰!”
剧烈的砸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江屿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带着喘,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门内,一片死寂。
没人回应。
江屿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他后退两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砰!”
门锁应声而裂。
他冲了进去。
“林晚!”
然而,迎接他的,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不,不能说是空。
客厅的地上,堆着几个打包好的纸箱,一些零碎的杂物散落在旁边,像是主人走得匆忙。
这里有生活过的痕迹,却唯独没有了那个人的气息。
江屿怔在原地,心脏一瞬间像是被掏空了。
她走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可能都让他难以接受。
他机械地走进去,环顾四周。
墙上,曾经挂满他们从小到大的合照,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钉子眼。
沙发上,曾经属于她的那个抱枕,不见了。
阳台上,她养的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多肉,也不见了。
所有属于林晚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仿佛她要从他的世界里,彻底蒸发。
江屿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踉跄着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里同样空旷。
衣柜大开着,里面一件衣服都不剩。
只有床头柜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相框。
他走过去,拿了起来。
照片上,是十七岁的他和林晚。
少年江屿穿着校服,一脸桀骜不驯。
少女林晚扎着马尾,笑得没心没肺,一只手亲昵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他们高二的时候,她非要拉着他去拍大头贴。
他当时烦得要死,觉得幼稚。
可现在,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孩,江屿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他伸手,想要抚摸照片上她的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江屿猛地回头,眼底迸射出狂喜。
她回来了!
她一定是回来拿东西的!
门开了。
林晚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
她看到屋里的江屿,以及被踹坏的门,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有事?”
她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江屿所有的狂喜和准备好的质问,都被她这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
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扎着。
很普通。
可就是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陌生。
因为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追逐他的光。
“你去哪了?”江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江屿。”
她叫他的名字,一字一顿。
“我去哪,需要向你报备吗?”
“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
江屿被她问得一噎,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
他大步走过去,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轻易地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又难堪。
“我没闹。”林晚绕过他,走进客厅,开始检查那几个纸箱,“倒是你,江大少爷,你的求婚派对结束了?”
她提起“求婚派对”四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没有嫉妒,没有不甘,没有愤怒。
什么都没有。
江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你都知道了?”
“很难不知道。”林晚把一个小摆件放进箱子里,头也不抬,“你的朋友们提前半个月就在朋友圈预热了,生怕我瞎,看不见。”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江屿感到害怕。
他宁愿她像以前一样,冲他大吼大叫,质问他,甚至打他骂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当成一团空气。
“那你为什么不来?”他几乎是逼问出口。
林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他。
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和爱慕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我为什么要去?”
她反问。
“去看你和别的女人上演情深似海?江屿,我没那么贱。”
“还是说,”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你觉得没有我这个小丑在场,你的完美剧本就不够精彩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在江屿心上。
他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这样吗?
他潜意识里,是希望她来闹的吗?
以此来证明,她有多在乎他,多离不开他?
“我搬走了。”林晚不再看他,继续收拾东西,“这房子租期到了,我也该换个地方了。”
“你要去哪?”江屿下意识地问。
“跟你没关系。”
“林晚!”江屿彻底失控了,他冲过去,从身后死死抱住她,“你不能走!我不准你走!”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抱她。
不是在朋友起哄下的敷衍,不是在她死缠烂打下的无奈。
而是带着恐慌和占有欲的,用尽全力的拥抱。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心软。
二十多年的执念,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也只是一瞬间。
她闻到了他身上,属于苏清浅的香水味。
温柔的,甜腻的。
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林晚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江屿。”
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
“游戏结束了。”
“我不玩了。”
她说完,拉起脚边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江屿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林晚!”他声嘶力竭地喊。
她没有回头。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走了下来,他抬头,正好对上林晚的视线,温和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刺痛了江屿的眼。
他疯了一样追出去,站在门口,对着她的背影怒吼。
“他是谁!”
林晚的脚步顿住。
她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
“我的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