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工人是京兰大学这次学校宿舍改造工程项目的施工方队,其人姓黄,人送外号黄灵通。
此人在金陵市的装修圈里,特别是家装圈里,摸爬滚打多年,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人情世故方面门清。
黄灵通在得到陈月槐点头同意后,当即就给雇主打去了电话,添油加醋地把他一顿好夸,像送人情一样把他送了出去,并约定第二天早上在兰园一舍门口见面。
陈月槐放下了竹背篓,在宿舍里巡视了一圈,发现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空调,他甚是好奇地拿着遥控器左按右按,自言自语地说着话:“这机器,真的能让屋子里的温度降下去吗?”
根据遥控器面板和屏幕上的字显,陈月槐摸索着生疏地操作,没过多久,房间里果然凉风阵阵。
这一刻,陈月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固步自封并不适合当下社会的发展,人活着,是应该与时俱进、开拓进取的。
稍作休息了片刻,趁着天色未暗之际,陈月槐找到学校里的生活超市,买下最便宜的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折返回宿舍开始整理。
风尘仆仆赶到学校,途中随意地啃着阿妈准备的干粮和水,陈月槐并未有饥渴感,此时闲下来反而体会到饥肠辘辘。他看着已经弹尽粮绝的竹背篓,又掏出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钱数了数,好一阵失神。
饥饿像一条疯狗,不给它扔骨头,它就会一直追着人咬。陈月槐到底是没能忍住这样前胸贴后背的折磨,晚上十点跑到学校超市买了一桶方便面回来泡。
宿舍改造白夜双开工是真的,半夜,陈月槐被装修的噪音吵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眠。他躺在陌生的空间里,想着阿妈会不会因为放走了他而遭到阿爸的毒打,或者被族人贴上叛徒的标签而受到排挤……
直到天光破晓之际,他才在夏日虫鸣声中昏昏睡去。
次日一早,陈月槐是被黄灵通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惺忪着眼睛开门后,黄灵通十分自来熟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食物往宿舍中间的长桌上一放,堆着满脸笑意说:“怕来迟了你吃了早饭,所以就赶早过来了,尝尝我们金陵著名小吃,鸭血粉丝汤和牛肉锅贴,热乎的。”
陈月槐面对只有一面之缘陌生人的善意,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他愣愣地站在一边不动弹,在看到对方又一次示好后,他掏出口袋里的钱说:“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不用。”黄灵通笑哈哈地拒绝:“我也是要吃早饭的,就顺手带了份,不必计较这些小事。”
“和这家人约的是早上九点,就在楼下见,你别迟到了。”
“如果你能通过他们的面试,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好事。人嘛,社会上行走,总免不了利益互换,我给这家人找到合适的人,这家人就欠我一个人情不是,以后自有置换的时候。”
陈月槐对这样的思维逻辑虽并不完全赞同,但也没有产生什么排异心理,顿了顿他思索着问:“黄师傅,如果我面试上了,你需要多少感谢费?”
“哈哈……”黄灵通笑的随性,笑完后他先是对面前这个学生的融会贯通表示赞许,接着不甚在意地说:“你一个学生,多半还是个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学生,我要你什么感谢费?男人爱财天经地义,取之有道也是天经地义。”
“你不是法学专业吗?将来说不定就有机会能帮上忙,不过我还是希望永远用不上你帮忙。”
“快吃吧,我就先去忙了。”
黄灵通走后,陈月槐洗漱完吃下生平第一顿金陵小吃,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始终认为那是他一生当中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饭。
早上九点,陈月槐和黄灵通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兰园一舍的楼幢前。
约摸等了十分钟左右,一辆豪华中型保姆车停在了楼幢门口。随即车上下来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他摘下墨镜与黄灵通客套地打招呼:“黄师傅,多有麻烦,还让你亲自来迎,没耽误你工期吧?”
“没有没有,陆总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黄灵通摊掌在裤腿上擦了擦,擦完后立刻向对方伸手并交握,低眉顺眼地说话:“这次能接下这个工程还得感谢陆总呢,哪有什么麻烦一说,我也就是留个心,帮着筛选一下合适的人而已,能不能用还得你们自己谈的。”
这位叫陆总的中年男人边和黄灵通握手寒暄,边向陈月槐看了几眼。停顿了片刻后,他走回保姆车打开中间车门,压低声音和车内的人说了几句话。
两分钟后,中间车门底盘位置自动向外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铁质坡道,一辆轮椅从车内经过坡道滑到了路面,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
轮椅上坐着一个稚嫩青年,他上身着白衬衣,下身着卡其色休闲裤,脚登一双白鞋。
脖颈欣长,皮肤皙白,五官精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美好,英气十足,气质绝佳。
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他正用一双似醉非醉、颇具朦胧感的桃花眼望向他们。
看到全貌后,陈月槐心里“咯噔”一声,是对残缺发出来的抱憾声响。
月,尚且有圆缺。人,却再无完整。
轮椅上的稚嫩青年微仰起头,抬眼看着陈月槐,语气淡漠地发问:“你是少数民族?介绍一下你自己。”
陈月槐的思绪并没有完全从某种遗憾中解脱出来,听到问话他强迫自己回神,冷静了片刻后,他低下头以便对方适应自己高度,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叫陈月槐,西南省人,陌山族,开学上大一,法学专业。”
“你感冒了?”轮椅上的稚嫩青年问。
“没有。”陈月槐不知道对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后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补了一句:“我声音是这样的,有点像感冒后带点鼻音的声色。”
“蛮好听,想必你唱歌也会好听。”轮椅上的稚嫩青年没作停顿继续说:“我叫陆白楸,楸,是楸树的楸。”
“陈月huai,是哪个huai?是虚怀若谷的怀,还是一枕槐安的槐?”
听到陆白楸的问话,陈月槐不免牵起嘴角笑了笑。陆白楸会关注到一个人的声音,大概说明他是个心思细致的人。出口成章的问话方式,大概说明他是个爱读文识字的人,这样的人也多半心地纯善。
此时,陈月槐放下了心理上的戒备,认认真真地回答问题:“陈月槐,一枕槐安的槐。”
陆白楸听后先是面色平静地点点头,随后转动轮椅方向,看着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淡漠的语气中透着笃定:“老陆,我要他。”
听到这话,这位叫陆总的中年男人即刻上前和陈月槐握手,热情又客套地说话:“陈同学你好,我是白楸的爸爸,你们年纪相仿,那我大概和你父母的年纪也大差不差,以后你叫我陆叔叔就行。”
“我们白楸,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具体的细节,你们两到时候自己协商着来,以不影响各自的学业为前提。”
“费用方面,我们每个月付给你5000,你看合适吗?”
“5000?”陈月槐着实被这个数字惊吓住了,他思索着昨天才缴出去的学费和住宿费,果断作出拒绝:“陆叔叔,你们给的费用实在太多了,我不能接受。”
陆总赞赏地笑了笑,他像是在作鼓励一般,询问道:“那陈同学不妨说说,你心里的预期大概是多少?”
陈月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人,他细数着:如果答应照顾陆白楸就没有时间另寻其他**,所以这个费用需要包括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
学费一年5000,住宿费一年1000,生活费一个月大概500、一年6000,全部加起来一年12000。
默算完这些数字后,他对陆总说:“陆叔叔,每个月1000就行。”
“1000?”陆总又笑了,这次笑的意味不明,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在等待陆白楸作决定。
陆白楸依旧是面色平静、语气淡漠:“3000,你的费用我来给,今天正式上岗,下午帮我搬家。”
3000?谁给?今天上岗?下午搬家?这难以推却的语气,外加不可拒绝的压迫感!
黄灵通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陈月槐,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