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自习室,外面天色已经变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沉甸甸的,
仿佛吸饱了水分的巨大棉絮,将傍晚最后一点天光都吞噬殆尽。空气闷热潮湿,
带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土腥味。风也起来了,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扑在人身上,
带着一股凉意。图书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没带伞的学生,望着阴沉的天色,
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抱怨。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暴雨橙色预警通知,更是加剧了这份躁动。
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风灌进单薄的衬衫领口,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刚才在阅览室里被江屿搅起的羞愤和燥热,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熄了大半,
只剩下无处可去的茫然和一丝懊恼——早知道看眼天气预报再冲出来了。
帆布包里只有几本书和一支笔,别说伞,连张能挡雨的纸片都没有。“啧,这雨说下就下,
真烦。”“早知道下午出门就带伞了……”“打车软件都爆单了,
排队一百多位……”“……”周围嘈杂的议论声钻进耳朵。我抱着胳膊,
看着远处天边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云层,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隆隆滚过天际,
震得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真的要下大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想退回图书馆大厅避避风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刻意压低的惊呼。
一股熟悉的、冷冽干净的松木气息,带着图书馆里特有的书卷墨香,无声无息地靠近。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没等我回头,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的深色外套,
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兜头罩了下来。视野瞬间被遮蔽,
只剩下布料柔软的触感和那股浓郁的、属于他的气息。那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
瞬间将我包裹其中。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热,熨帖在微凉的皮肤上,
带来一阵异样的暖意。我手忙脚乱地想把外套拉下来,指尖却慌乱地碰到了另一只温热的手。
像被烫到一样,我猛地缩回手。头顶传来江屿平静无波的声音:“穿上。”简短,命令式。
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我僵在原地,
外套松松垮垮地罩在头上和肩膀上,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狼狈又滑稽。
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刚才在阅览室里那种被掌控的憋屈感又涌了上来。
“不用……”我试图拒绝,声音闷在外套里,显得瓮声瓮气。“穿上。”他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我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屈服于这该死的天气和现实,以及他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有些粗鲁地扯下罩住头的外套,胡乱地套在身上。外套太大了,袖子长得盖过了我的指尖,
衣摆也几乎遮到了膝盖,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紧密地包裹住我。刚套好,
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又快又急,敲打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
发出密集的声响。瞬间,天地间拉起了一道灰白色的雨幕,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台阶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江屿撑开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很大,
在滂沱大雨中撑开一片干燥安稳的空间。他朝我这边侧了侧身,伞面也随之倾斜,
严严实实地遮在我的头顶。“走了。”他说,声音被雨声模糊了一些。我犹豫了一下,
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最终还是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伞下。
伞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小,两个人并肩站着,距离被压缩到极限。
手臂外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T恤布料下的坚实手臂轮廓,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
传来熨帖的温度。雨点猛烈地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嘭嘭”声,
四周是哗啦啦的水流声和人们奔跑躲雨的嘈杂。然而在这喧嚣的雨幕之中,
伞下这方寸之地却显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安静得能感觉到手臂相贴处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热度。我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湿漉漉的地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离他太近,
又怕不小心走出伞的范围被淋湿。雨势越来越大,风卷着雨水斜斜地扫过来。
伞面努力地为我遮挡着,但江屿靠外侧的肩膀和手臂还是迅速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深色的T恤颜色变得更深。他却像毫无察觉,握着伞柄的手很稳,步伐不疾不徐。
一阵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猛地扑来,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几乎是同时,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去的——微微收拢了一下力道。
紧接着,他的身体朝我这边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清晰地传递过来,
瞬间驱散了风雨带来的寒意。他的手臂几乎将我半圈在怀里,形成一个微妙的保护姿态。
“靠紧点。”他的声音贴着我的发顶响起,低沉而清晰,穿透了喧嚣的雨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雨浸湿的温柔?“别感冒。
”那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沉沉地落在我心上。
手臂处传来的暖意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的、令人心慌的冲击力。
我身体僵硬得更厉害了,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脸颊烫得惊人,
连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都感觉不到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