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目光落在林晨身上时,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很短暂,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晨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冰冷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
“这位是张强,张总,刚从海外分部调回来,负责我们市场部和战略发展部。”经理介绍道。
张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直接在主位坐下。“开始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会议按资历顺序进行汇报。轮到林晨时,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准备好的一个近期市场数据分析简报投射到屏幕上。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然而,刚说了不到三句,张强就抬手打断了他。
“等一下。”张强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在林晨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这个数据模型,基础假设是什么?来源可靠吗?我看这里的环比增长率,跟你后面推导的结论,逻辑链条似乎不够严谨。”
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刻薄,直指细节。有些甚至超出了林晨这个层级需要掌握的范畴。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晨感到后背渗出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依据事实和之前的准备逐一回答。但张强显然不满意,总能从他的回答中找到新的攻击点。
“市场部的工作,不是纸上谈兵。”张强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神冰冷,“需要的是实战经验和全局视野。林晨是吧?你看起来,还太‘嫩’了点。这个报告,拿回去重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的版本,我希望到时能看到一些……真正有深度的东西。”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将林晨一上午的努力贬得一文不值,更是当着全体同事的面,毫不留情地质疑了他的能力。
“是,张总。”林晨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感。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同情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
会议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张强率先起身离开,经过林晨身边时,脚步未停,却有一股极淡的、冷冽的雪茄香气混杂着某种木质调香水的味道,飘入林晨的鼻腔。
这味道……
林晨猛地一怔。这香味,与他那天在街角,从那个与柳如烟会面的男人身上捕捉到的残存气息,极其相似!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难道那天和柳如烟见面的人,就是张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强今天的刻意刁难,是否与此有关?
无数疑问瞬间塞满了他的大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浑浑噩噩地回到工位,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家里”二字,像一道催命符。
他走到消防通道,接起电话。
“小晨!”母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怒气,“你昨天是不是跟你爸顶嘴了?还说以后不给那么多钱了?你知不知道你爸气得血压都高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那个唐婉的男朋友,是不是你搞鬼让人家被开除的?人家家里都找到我们这来了!我告诉你,你赶紧去给人家道个歉,把事情平息了!还有,下个月你弟弟要报个什么夏令营,一万块,你赶紧把钱打过来!”
连珠炮似的指责和索求,像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上林晨的脖颈。工作的压力,张强的刁难,柳如烟的谜团,再加上家庭这永无止境的索取……所有的一切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几乎要将他冲垮。
“妈,”他打断母亲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沙哑,“我不是摇钱树。唐婉男朋友的事跟我无关,我不会去道歉。钱,我也没有。”
“你——!”母亲在电话那头气得声音发抖,“你这个白眼狼!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要是敢不给钱,以后就别认我们这个爸妈!”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像尖锐的哨声,刺穿着他的耳膜。
林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消防通道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笼罩。他闭上眼,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孤独。职场是冰冷的战场,家庭是吸血的泥沼,而那个唯一给他带来过一丝温暖和变数的女人,身上却缠绕着更深的迷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柳如烟似乎不在。
他摸索着打开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小的空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缕熟悉的雪松香气,但今天,这味道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他走到窗边,想透口气,目光却猛地顿住——
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印着某个高端品牌Logo的纸质手袋。袋子口微微敞开,能看到里面是一个崭新的、价值不菲的男士领带盒。
那不是他的东西。
而在那个手袋旁边,一小片不小心滴落的、暗红色的痕迹,沾染在灰扑扑的窗台上。那颜色和质地……像极了女人用的口红印。
林晨的呼吸骤然停滞。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触碰了一下那片暗红色的痕迹,指尖传来微微的、粘腻的触感。与此同时,他闻到了,那萦绕在领带盒和口红印周围的,除了柳如烟的雪松香,还有一丝极其淡的、却绝对无法错认的……属于张强的,冷冽的雪茄与木质调香水的味道。这两股气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他牢牢缚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