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清吏彻查”之策,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他主张严查各地官仓,清点往年税收账目,惩治贪腐,将追缴的赃款用于赈灾。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却也捅了马蜂窝,几乎得罪了朝中一半的官员。
右相张承当场便发作了,指着顾昭的鼻子骂他“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若非我出言制止,恐怕他就要命人将顾昭拖出去杖责了。最终,在我的力保之下,皇上准了顾昭的奏请,命我为主,顾昭为副,成立专案小组,彻查官仓亏空一案。
散朝之后,我将顾昭叫到了内阁我的值房,也就是我的书房。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象征着大周权力核心的地方。书房里陈设简单,四壁都是顶到房梁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陈年书卷的味道。
他显得有些拘谨,恭敬地站在书案前,垂手而立。“下官顾昭,参见沈大人。”
我坐在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方镇纸,目光冷厉地审视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下属。“顾修撰,你可知,你今日在朝堂上的一番话,为你自己树了多少敌人?”
他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回答:“下官知道。但为国除弊,为民**,乃我辈读书人分内之事,何惧之有?”
好一个“何惧之有”。我心中冷笑,这官场,岂是凭一腔热血就能闯荡的?我将一本厚厚的卷宗扔到他面前,语气冰冷:“这是历年各地官仓的账目,你拿回去看。三日之内,给我一份详细的核查方略。若拿不出来,这差事,你也不必办了。”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严苛态度弄得一愣,但还是立刻躬身领命:“是,下官遵命。”他抱着那叠比他人还高的卷宗,有些狼狈地退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顾昭,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你快速地成长起来。这盘棋,我布了十年,凶险万分,你既然一脚踏了进来,就绝不能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书生。
那三天,顾昭几乎是以书房为家。我回到家中,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我们的卧房,就在他临时征用的书房隔壁。深夜,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他翻阅卷宗的“沙沙”声,和他因困倦而发出的低低咳嗽声。有好几次,我都想推门进去,告诉他不必如此拼命,告诉他所有的一切,我早已心中有数。但我不能。
第三日傍晚,他终于带着一身疲惫和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我面前。他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方略递给我,声音沙哑地说:“青瓷,我写好了。”
我愣住了,他竟然将给“沈大人”的公文,拿回了家,交给了“妻子”?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啊,不是……我是说,我终于忙完了。青瓷,这几日冷落你了。”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狗,“青瓷,你是不知道,沈大人他……实在是太严厉了。那么多的卷宗,只给我三天时间。我感觉自己这三天,比考科举还要累。”
我任由他抱着,心中五味杂陈。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安慰:“夫君辛苦了。那位沈大人,或许……也是对你寄予厚-望呢?”
“或许吧。”他闷闷地说,“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冷得像冰。青瓷,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哭笑不得,只能说:“怎么会?夫君才高八斗,人人都喜欢你。”
他听了我的话,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抱着我,在我耳边呵着热气,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青瓷,我们……好几日没有……”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我一阵心慌意乱。白天,我们在书房,是君臣,是上下级,隔着一张冷冰冰的书案。晚上,我们回到卧房,却是夫妻,是枕边人,进行着最亲密的纠缠。这种极致的撕裂感,几乎要将我逼疯。
我推开他,强作镇定地说:“你累了几天,早些歇息吧。”
他却不依,耍赖似的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不累。”他低头,吻上我的唇,声音含混不清,“见了你,就什么疲惫都没有了。”
烛火摇曳,红浪翻滚。他在我身上,挥洒着属于一个年轻男子的全部热情。他一遍遍地,动情地喊着我的名字:“青-瓷……我的青瓷……”
我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爱意,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悲哀。顾昭,你可知,你此刻身下之人,就是你白天畏惧的那个“活阎王”?你又可知,你每一次对“妻子”的温存,都在瓦解着“沈首辅”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