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鲛人掳走七年,夫君闯入东海,说要带我归家。他满眼愧疚,令人动容。
可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位姑娘。那姑娘娇娇弱弱,倚在苏子衿身边只知道哭。
苏子衿却说:“没有绾绾一路照拂,我撑不到现在。”“我已纳她为妾,你虽为正室,
却要永远记住,绾绾是你的恩人。”他们高高在上的站在我面前,仿佛我的救世主。可是,
谁要他救?我与鲛人相伴七年,早已做了夫妻。1苏子衿闯到我面前时,我正在生火做饭。
鲛人惧火,我又嘴馋,宸渊想尽办法才在这深海中为我搭建起一个小厨房。以千年玄铁筑墙,
以九天玄火起灶。就连每日的食材,都是身为鲛人之主的宸渊亲自上岸为我采买。
可苏子衿显然误会了什么。“沅沅,这些年苦了你了。”“堂堂千金大**,他们将你掳来,
竟只为让你做个厨娘!”苏子衿双目发红,声音哽咽,仿佛我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有些动容,
正想解释,一粉衣姑娘却跟了上来。“子衿哥哥,你慢些,
身上的伤还没好……”那姑娘说着,一双小手已经极其熟稔的挽上苏子衿的胳膊。
待看见他胸前的伤口渗出淡淡血痕,登时泪盈于睫。苏子衿轻叹一声,柔声安慰:“无妨,
小伤而已,不值得你掉泪。”说着,他满眼心疼的拂去那姑娘脸上的泪珠。我微微蹙眉。
苏子衿眼神一闪,开口解释:“来寻你的路上,有许多不易。”“若不是绾绾细心照拂,
我定撑不到现在。”“放心,归家之后你仍是苏家主母,至于绾绾,我已纳她为妾。
”“只是你要永远记住,绾绾虽名为妾室,实际上却是你的救命恩人。”苏子衿看着沈绾,
满脸心疼。仿佛不能给她正妻之位,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可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解释的话说到一半,我被苏子衿一掌劈晕。
最后的意识是苏子衿在我耳边满是怜悯的低语。“沅沅,
我知你必定又要想出百般理由阻止我带你归家,可那都是我欠你的,我该还。”2再醒来,
是在一间简陋的棚草屋。屋子中央生了一团火。
苏子衿抱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沈绾缩在一处。而我,身下垫了几根干草,躺在另一处。
我是**草的枝丫扎在身上疼醒的。见我醒了,苏子衿双眸一亮。“绾绾畏寒,
你速煮些热粥来,给她暖暖身子。”他吩咐得极其自然,仿佛我生来就是他苏子衿的仆妇。
可他忘了,从前他是断舍不得让我下厨的。那时,我不过被厨房的烟火气熏到一点衣角,
他就罚了整个厨房的下人,还勒令我再也不许下厨。后来,是我见不得他日日辛劳,
总想回报他些什么,才想法设法的偷偷下厨,练就一手好厨艺。那时,
他总是一边夸我熬的补汤好喝,一边勒令我下次不许再做。如今,倒是是顺口就吩咐起来。
我蹙起眉头。苏子衿抱着沈绾的手微微一紧。“这些年为了救你,绾绾受了许多伤。
”“她身子不好,我才多照顾她些。”苏子衿欲盖弥彰的解释。
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是为了我才待沈绾好。我冷冷一笑,正想拒绝,
肚子里却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鸣叫。罢了,再是置气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身子。
我慢吞吞的支起锅子,在火堆上熬粥。浓郁的米香很快弥漫开来。待粥熬得浓稠,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一直在苏子衿怀中沉睡的沈绾适时苏醒,发出一声低吟。
苏子衿立刻朝我伸出手。我捧着碗后退一步。苏子衿面色微沉。“沅沅,她是你的恩人。
”“什么恩人?”“我又没求着你们来救。”我捧着粥碗小啜一口,十分满足。
生猛海鲜吃得太多,还是白粥喜人。“宋沅,你怎变得如此蛮不讲理?”苏子衿冷声训斥。
我还未出声,沈绾倒是先劝解上了。“子衿哥哥,你别怪姐姐。”“你们这么多年未见,
乍然得知你身边多了一个我,她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此话一出,
苏子衿眼底责备之色更浓。“若不是你,她根本不会有被救出来的机会。”“你是她的恩人,
她却这般对你。”沈绾轻轻摇头,又往苏子衿怀里钻了钻。“绾绾没关系的。
”“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子衿哥哥你,原也没指望旁人的感恩。”我不耐与他们争论,
安安静静喝完粥,想让苏子衿送我回东海。可他一句话,却将我所有言辞堵在口中。“沅沅,
这么多年过去,你就不想显哥儿吗?”3显哥儿,苏承显,我和苏子衿的儿子。我被掳走时,
他才不到一岁,如今也不知是否还记得我。我终究随苏子衿回了苏家。此去经年,
也该回去探访一下故人。苏府还在原来的位置,但门头比我在时气派许多。
门口两个威武的石狮子,似在彰显如今苏子衿的地位。进府之后,更是处处与当年不同。
我嫁与苏子衿时,他父亲新丧,只余一个寡母相依为命,根本不知前路在何方。
如今却已独当一面,被人唤一声小将军了。而我,当年带着丰厚的嫁妆来嫁进苏家,
硬生生将衰败边缘的苏家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那时,人人尊我一声少夫人,
如今也只有一句客气的宋娘子。苏子衿面露不悦,说我才是正经的当家夫人。
那些下人诚惶诚恐的应承着,却在得了沈绾点头之后,才将脸撇向一边,
不情不愿的唤了一声夫人。挺没意思的。我懒得计较,信步走到当年所居的海棠苑。
当年我亲手种下的海棠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紫藤花。苏子衿看着那些花束,
神色复杂。“当年你被掳走,我很是伤怀了一阵。绾绾看不下去,怕我睹物伤怀,
便把海棠移走,改栽紫藤了。”我止住脚步,没有再进。花换了,里面住的人也必定换了。
沈绾轻呼一声。“都怪我,这些年为了就近照顾夫君和显哥儿,这才住了海棠苑。
”“如今姐姐回来,我自会搬走,只是要劳烦姐姐稍等几日。”沈绾善解人意,
苏子衿却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何必如此麻烦,另择一处让沅沅安顿就好。
”沈绾眉头轻皱。“可如今,空着的只有芳草苑了。”芳草苑,
我曾经打发苏子衿的通房丫鬟居住的地方。苏子衿想也不想:“那就芳草苑。
”沈绾眼底藏着得意,面上却十分惶恐的看向我:“那就委屈姐姐了。”我不惊不怒,
面色平淡。“哪里都好。”“我要见显哥儿。”4显哥儿下学,沈绾亲自去接。
苏子衿带我前往芳草苑安置。一路上,他数次欲言又止。直到停在芳草苑门前,他终于开口。
“我让绾绾继续住在海棠苑,都是为了显哥儿着想,他由绾绾照顾惯了。
”他轻叹一口气:“这些年你不在,显哥儿已经认了绾绾做娘。”我心中一痛,
强撑着回应:“无妨。”海棠苑也好,芳草苑也罢,不过片刻停留之地。我来,
只为见显哥儿。苏子衿却望着我出了神。“沅沅,你比从前,大度许多。”苏子衿十分欣慰。
也是,当年我是出了名的妒妇。哪家**多看他两眼,我必定会瞪回去。
有商贾往他身边送姬妾,被我命人拿着棍子打了出去。甚至婆母送来的通房丫鬟,
也被远远打发在了芳草苑。那时的我,但凡他身边出现个女子都是要闹翻天的。
别说如今看着他的妾室住进我的院子,日日陪伴我的夫君和孩子。苏子衿以为我变了。
其实我没有。只是我要求的人不再是他。5显哥儿来时,苏子衿恰巧被人叫走。
只余沈绾牵着显哥儿的手,亦步亦趋走到我面前。当年还在我怀中牙牙学语的孩子,
如今身量已快到我腰了。看见他第一眼,我就红了眼。我伸出手想要拉他,
他却十分抗拒的往沈绾怀里缩。沈绾挑衅冲我一笑,接着蹲在显哥儿面前,眼眶微红。
“显哥儿别怕,这是你亲娘。”“你亲娘回来,阿娘就不能照顾你了,以后得空,
你能记得来看看阿娘就好。”她说得万分委屈。显哥儿霎时红了眼。“你为什么回来?
”苏承显瞪着我,皱眉的样子与苏子衿八成相仿。我心中一痛,收回手,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你不想我回来?”“不想!”苏承显从沈绾怀中挣脱出来,
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前。“你被鲛人掳走,已是不洁。”“认你做娘,
我会被人笑的。”他蹙着眉,似乎我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我恍惚想起自己被鲛人掳走那日。所有人都在劝我,随鲛人而去,才能换取人鲛两族的和平。
可我舍不得自己的丈夫,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宁死不屈。
直到他们将刀剑架在苏承显的脖子上。那么娇嫩的皮肤,被刀刃轻轻一碰,就渗出血来。
我不敢去赌,只能放下手中金簪,随鲛人而去。在东海那么多个日夜,我心中最放不下的,
就是这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不甘心,还想解释。“可是显哥儿,我当初愿意跟他们走,
都是为了保护你!”苏承显愣了一下,随后死死皱眉。“若当真为了保护我,
你到了鲛人那里,你该自尽以保清明!”原来,我心心念念的孩子,竟然盼着我去死?!
我的手无力垂下。也许我的神色太难看,吓到了苏承显。他犹豫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你住在府中也可,但你要记住,我只有绾绾娘亲一个娘。”“你若想见我,
就好好对待绾绾娘亲,否则我定叫爹爹赶你出府。”苏承显高扬着下巴,
似乎认定我会去讨好他。可我只是笑了。“你当真,只认沈绾这一个娘?”苏承显点头。
我擦干泪水,不再多言。也许,从我被鲛人掳走那日,我们就注定母子情尽。罢了,
我也该回去看望爹娘。6正准备离开,苏子衿出现在我面前。他不知何时回来,
也不知看见了多少。只是看向我时,满目怜悯。“沅沅,显哥儿还小,你先住下,
多花些时日,他总会同你亲近的。”苏子衿言辞诚恳。可从我进入芳草苑到现在,
杂草无人清理,尘土无人擦拭,就连寝具,也无人整理。这就是要让我住下的态度?还是说,
在他眼中,给我片瓦遮头,我就该感激涕零?我站起身。“心愿已了,就不多作叨扰了。
”苏子衿拦在我身前。“宋沅,莫要胡闹,如今除了苏府,你还有何处可去?”“不劳费心。
”我想绕过他,却被他拽住手腕。“宋沅,与鲛人生活这么多年,
你也学会这些以退为进的龌龊伎俩了吗?”苏子衿看着我,满眼失望。以退为进?龌龊?
不过离开七年,我在苏子衿心中就成了这样的人。也或者,他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我。
我甩开他的手。“苏小将军,你逾矩了。”苏子衿冷笑。“你我是夫妻,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如此怎算逾矩?”他似乎笃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欲擒故纵。可他难道忘了吗?“夫妻?
”我轻笑一声。“苏小将军别忘了,我当年离开之时,
苏小将军亲自在圣上面前写下了放妻书。”苏子衿面色一白,无力的松开我的手。“不,
那只是权宜之计。”“我说过,我一定会来接你归家。”他看着我,似有无限追忆。
可我不需要。“苏子衿,无论你承不承认,你我早已不是夫妻。”“而且,我早已另嫁。
”7“另嫁?”苏子衿面色一白。随即皱眉。“东海皆是鲛人,你为了活命,竟然沦落至此?
”他以为我是被迫为之。可他忘了,当年我为嫁她,能绝食抵抗爹娘为我选的高门子弟。
区区鲛人,又如何威胁得了我。想着他孤身一人闯入东海的不易,我低叹一声,
正准备开口解释。他却再次开口。“沅沅,你放心,你虽失了贞洁,不配再做苏家主母,
但我依然会给你一个妾室的身份,让你在府中安稳度日。”他说这些话时,
脸上满是施舍之色。我蓦的笑了。我曾以为,他会到东海寻我,皆是出于对我的情谊。
可他身边已有佳人相伴,府中亦早没了我的位置,如今更是毫不掩饰对我的嫌弃。我不懂,
他又为何非要来寻我。我不知不觉将话问出口。苏子衿神色紧绷,视线撇向一边。
“堂堂威武将军,不能有个委身鲛人的软骨头妻子。”原是如此。我嗤笑一声。当年,
明明是苏子衿将鲛人引到面前。如今,他却嫌我是个委身鲛人的软骨头。
“你我早已不是夫妻,我的事,不劳苏小将军费心。”我转身欲走。苏子衿却再次将我拦住。
“沅沅,你如今只能待在苏府,哪里也别想去。”他微微抬手,一群侍卫将我团团围住。
我一抬步,他们手中的刀剑就举在我的眼前。“苏子衿,你这是要强留我?”我眯了眯眼。
苏子衿低垂着眼,并不答话。我冷冷一笑,继续往外走。苏子衿面色一沉,郑重点头。
一侍卫当真举起剑刃,朝我臂膀处刺出。可还没碰到我,就被一阵水幕弹飞。
就连其他围困我的人,也被强烈的水流掀翻在地。这是宸渊放在我体内的半颗鲛珠起了作用。
苏子衿难以置信。我缓步离开,没有回头。8出了苏府,我没有立刻回东海。
鲛珠的自保机制被触发,宸渊一定会有感应。我老老实实等着他来接,回比随处乱跑更好。
夜深露重,我回了宋府。门房看见我,震惊得瞪大双眼。下一刻,整座沉睡的宋府都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