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粘稠的,像一锅烧得滚开的玻璃糖浆,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我的喉咙和肺叶。73摄氏度。这是官方播报的今日地表最高温度。官方?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词汇。现在唯一存在的“官方”,就是墙上那个巨大的、循环播放着“节约用水,生命至上”的电子屏,以及屏幕下方,由“诺亚方舟”集团设立的、冰冷的配水站。
我叫林粥,一个名字里带“粥”却已经三天没见过一滴完整液体的倒霉蛋。我的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张嘴,都能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我蜷缩在一栋废弃大楼的阴影里,这片小小的、被太阳遗弃的角落,是我今天能找到的唯一庇护。
三年前,“太阳异常活动期”从一个科学名词,变成了悬在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气温以一种不可理喻的速度飙升,冰川融化,海洋蒸发,大地龟裂。水,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硬通货。黄金?钻石?在能换取一瓶500毫升纯净水的巨大利益面前,它们连废铁都不如。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脱水的症状已经达到了极限。我最后的半瓶水,在昨天为了交换一小块发霉的压缩饼干,给了那个盘踞在这片区域的“水蛭帮”。他们就像这个焦土世界的鬣狗,贪婪地吸食着每一个幸存者最后的生命力。
“砰。”
不远处,一个瘦弱的男人因为中暑和脱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有人去扶他,所有人的眼神,都像饿狼一样,死死盯住了他从怀里滚落出来的那个军用水壶。
下一秒,几条黑影猛地扑了上去。没有叫喊,只有沉闷的击打声和骨头断裂的脆响。几秒钟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站了起来,他拧开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像炫耀战利品一样,将剩下的水浇在自己肮脏的脸上。
这就是我们世界的法则。最**的,丛林法则。慈悲,是这个时代最奢侈,也是最致命的原罪。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知道,如果再找不到水,我就是下一个倒下的人。我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那时候的我,还是“诺亚方舟”集团首席科学家伊芙琳·芮德博士最得意的学生,我们共同致力于“生态循环系统”的研究。那时候,我还幻想着,我们的技术能拯救这个世界。
直到那一天,实验室发生“意外”爆炸,伊芙琳老师带着所有的核心数据和我的男友陆衍,登上了前往“诺亚”地下避难所的直升机,而我,被留在了这片被“净化”的废墟之上。
他们告诉我,我的价值,仅限于成为一颗垫脚石。
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像一根针,狠狠刺进我即将熄灭的意识里。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片被他们抛弃的炼狱里。我要活下去,我要走到那个所谓的“诺亚”避难所,亲口问问伊芙琳,为什么。
求生的意志压榨出我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我挣扎着,试图从阴影里爬向另一片更深的阴影。我的手掌按在滚烫的水泥地上,一阵钻心的灼痛传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匪夷所思的幻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不是高温导致的意识错乱。那是一种……无比清晰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感召。我的掌心,那个被烫伤的地方,仿佛成了一个漩涡的中心。
我看到了一片无垠的、纯白的世界。一座座冰山连绵不绝,像沉睡的白色巨兽,安静地矗立在虚空之中。刺骨的寒意,穿透了维度,瞬间浇熄了我灵魂上的火焰。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
幻觉?濒死前的梦境?
不。那股寒意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我因为高温而**神经,都开始尖锐地刺痛起来。我下意识地,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了那个滚烫的掌心。
那个纯白的世界,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可以“看”到冰山上每一道深刻的裂纹,可以“感受”到那亿万年积雪压缩而成的、极致的密度与冰冷。我的视角仿佛一个无人机,可以自由地在这片冰雪的国度里穿梭。
我尝试着,用意念去“触摸”其中一座冰山。
下一秒,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刺骨的能量,顺着我的意念,从那个虚无的世界,回馈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毛孔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温差而收缩起来。那感觉,就像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心,被一桶来自南极的冰水当头浇下。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我的心脏因为狂喜和难以置信而剧烈地跳动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是异能?是某种我从未理解过的空间技术?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个水比黄金还贵的世界,我……拥有了一座冰山。一座连绵不绝的,巨大的冰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在这个时代,是被无数鲜血验证过的真理。我必须小心,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将精神沉入那个空间,这一次,我的目的更加明确。我需要水,立刻,马上。
我将“视线”聚焦在一块从冰山上剥落的、拳头大小的浮冰上。我用尽全力,想象着将它从那个世界里“拉”出来。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汗水——不,是身体里仅存的盐分——从毛孔里被挤压出来,瞬间又被蒸发。就在我快要力竭昏迷的时候,我的掌心,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一朵小小的、晶莹剔C透的雪花,凭空出现在了我的手掌上。
它不是幻象,是实体。极致的冰冷,让我的掌心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白烟,那是滚烫的皮肤接触到零度以下的物体时,才会有的反应。
雪花出现的瞬间,就开始融化。一滴,两滴……化作了最纯净、最甘甜的液体。
我顾不上滚烫的手掌,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那几滴融化的雪水。
甘甜。清冽。
没有任何杂质,带着一丝冰川独有的、微冷的矿物气息。当那几滴液体滑入**涸的喉咙时,我感觉我整个干枯的生命,都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我从未想过,水,可以如此好喝。
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我贪婪地,一次又一次地从那个空间里“召唤”出雪花。每一朵雪花,都代表着生命的延续。我的身体,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来之M不易的水分。
半小时后,我终于从濒死的脱水状态中缓了过来。我的嘴唇不再干裂,我的思维重新变得清晰。**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我,活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而贪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小妞,你刚才……喝的是什么?”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三张属于“水蛭帮”的、因为长期缺水而显得蜡黄浮肿的脸。他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湿润的嘴唇,闪烁着鬣狗发现猎物时,那种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