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阳春面,像一个休战信号。第二天,秦知许对我那版“星海湾”的最终稿,只说了一句“勉强能看”,然后就让整个团队按照这个方向深化。虽然依旧是那副挑剔的口吻,但至少,我不用去人事部了。
整个部门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同情变成了敬畏。他们大概觉得我是唯一一个能在女魔头的狂风暴雨中幸存下来的勇士。
我和秦知许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在公司,我们依旧是等级分明的上下级,她依然会因为一个像素的偏差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但下班后,在23楼和24楼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会悄然消散。
我们偶尔会在电梯里遇到,她会破天荒地问一句“方案有新想法了?”或者在我提着超市购物袋时,提醒我“牛奶快过期了,下次买新日期的”。
这种公私分明的割裂感,让我觉得新奇又有点……**。
“星海湾”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整个创意部都开始了连轴转的加班。作为主设计师,我更是直接把公司当成了家。
这天晚上,又是只有一个人的加班。我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细节图,感觉眼睛都快瞎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我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却意外地发现,本该早就下班的秦知许,竟然还在她的办公室里。总监办公室的玻璃门没有关严,透出柔和的灯光,也透出她压低了声音的、带着怒气的通话声。
“……我说了,这是我的底线!你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情来威胁我!”
“周启明,你别太过分!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你敢动这个项目,我保证让你一无所有!”
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我从没听过她如此失态的语气。那个叫“周启明”的,是谁?
我端着咖啡,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工位,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但那几句话,却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我听到了她办公室门开的声音,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朝我这边走来。
我立刻挺直了背,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她在我的工位旁停下。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木香,但今晚,那香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安的、凌乱的气息。
“还没走?”她问,声音里带着压抑后的疲惫。
“还有点细节没调整完。”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她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我的电脑屏幕上,也落在我身上。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在审查工作,更像是在……寻找一种安定的力量。
“这个转角的设计,太硬了。”她忽然开口,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细节,“高端住宅要的是流动感,不是纪念碑。用弧线过渡,柔和一点。”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她靠得很近,近到我能看到她衬衫袖口上精致的贝母袖扣,能闻到她发梢传来的淡淡洗发水香味,混着那股冷香,形成一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味道。
她的香水味,乱我心神。
“哦,好。”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又指出了几个问题。她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每一句话都直击要害。我按照她的指点,迅速地修改着。
她没有离开,就站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我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咔哒”声。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魔头,更像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一个严格的导师。
“好了。”我完成最后一处修改,舒了口气。
“嗯。”她应了一声,“打印出来,明天给客户看。”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秦总监,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外。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好。”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空无一人的写字楼。深夜的风有些凉,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我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我没多想,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穿上吧,别又胃疼了。”
她愣住了,看着我手里的外套,没有接。
“我不冷。”她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打了个哆嗦。
“穿上。”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强硬。
她看了我足足五秒钟,最终还是接过了外套,披在了身上。我的外套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上面还残留着我的体温。
我们走到停车场,坐进她的车里。她开车,我坐在副驾。一路无言。